夏余回答不出許詹的問題。
因為他也曾千百次這樣問過自己這個問題,那三年裡陸昭有沒有片刻愛過他,睡在他身邊,抱著他喝咖啡的時候,陪他散步的時候,有沒有一秒對他是心動的?
現在他可以說,是有的。
但這是經歷了三年的物是人非,經歷了陸昭脫胎換骨的改變,他才有勇氣回答這個問題。
而許詹現在正陷在一片荒蕪的沼澤裡。
他忍不住想,也許阮森有天也會和陸昭一樣後悔,後悔自己辜負過許詹這樣一個溫柔慈悲的愛人。
也許阮森說得並不全是假話,欺瞞裡也有過真心。
但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所以他什麽也不敢猜測。
他只能握住許詹的手,像多年前許詹牢牢地握住他。 。
這天許詹沒有睡在外面的小床上,夏余堅持讓他睡在自己身邊,就像他們還沒離婚時候一樣,一人一床被子。
許詹也沒有執拗地拒絕,安靜地躺在床的另一半。
窗外的雪還在落,屋子裡地燈照亮了牆角小小的一片,溫暖的橘紅色,做成火焰燃燒的樣子,影子在牆上跳躍,是很適合入眠的氣氛。
但夏余知道,他們誰也沒睡著。
他一直握著手機,他很想給陸昭打電話,但真的接通了,他又會不知道該說什麽。
說我離婚了,也跟家裡坦白了,但我們可能也不能在一起了,我的家庭也許永遠無法接受你。
就算是陸昭,在新年夜得到這句話也過於殘忍了。
其實他不是不知道他哥哥對陸昭的態度,所以他才不想讓家裡人太早發現陸昭的存在。
可計劃終究是趕不上變化,沒有什麽讓陸昭慢慢被家裡接受,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放棄陸昭,還是放棄家人。 。
第二天起床,夏余給自己和許詹的眼睛冰敷了許久,他們的爸媽今天都要出發去旅遊,他們必須要出去露面。
一夜過去,昨晚的質問,爭吵,似乎都被大雪掩埋了。
夏津跟許娉還是沉穩可靠的樣子,夏余跟許詹站在一起,兩個人都有點疲憊,卻還是笑著跟爸媽說再見。
雙方父母都沒發現什麽問題,隻以為他們沒休息好,叮囑了幾句就上了車。
而等父母一走,夏津跟許娉臉上的笑容就慢慢消失了。
四個人站在雪停後的院子裡,夏余跟許詹都有點身體緊繃。
許娉歎了口氣,看著弟弟蒼白的臉又有點不忍,她昨晚也沒睡好。
“我今天還有事,要去拜訪我的老師,也沒空管你們兩個,”她說,“你們自己好好考慮以後要怎麽做吧。許詹,我從來沒有逼過你什麽,但人要為自己負責,你想想我跟你說的話。”
夏津也看著夏余,他比許娉更簡略,“我得去你嫂子那裡,這個庭院我沒有退,你跟許詹住多久都行,有什麽事就打電話找我。我先走了,你照顧好自己。”
他甚至沒提自己要夏余考慮的事情,他低頭把自己的皮質手套戴好,問許娉,“要帶你一程嗎?”
許娉搖搖頭,“不用,有司機接我。”
兩個人邊說邊往外走,沒再多說一句話,不止夏余跟許詹,連他們也不想面對這樣的局面。
新年的第一天,剛剛還熱鬧的偌大的庭院,轉眼就變得冷清又寂寞,只有夏余跟許詹站在雪地裡。
有灰撲撲的麻雀在雪後探出腦袋,蹦蹦跳跳地在地上找著吃食,冬日裡青得有些黯淡的竹子搖晃了一下,一捧雪砸在湖面上,沉悶又刺耳。 。
夏余拍了拍許詹,“回屋裡去吧,外面太冷了。”
許詹沉默地邁開了腳步。
他們兩個沒有離開溫泉山莊,現在家裡人都各有各的事情,房子裡空空蕩蕩,回去也沒什麽意思。
夏余煮了一壺水果茶,跟許詹一起坐在書房裡,他拿了一本書,而許詹自己跟自己下棋,但誰也沒真的專注於手上的事情。
夏余的視線越過手中的書,出神地想,到最後,還是他跟許詹抱團取暖,無論三年前還是三年後。 。
晚上的時候,他接到了陸昭的電話,電話那頭,陸昭對發生了什麽還一無所知,問他吃晚飯了沒,今天過得怎麽樣,有沒有把他準備的禮物給家裡人。
夏余站在廚房裡,奶鍋裡的牛奶咕咚咕咚冒泡,溫暖的乳香味悄悄地彌漫開。
陸昭的聲音很溫柔。
真是奇怪,他想,陸昭這樣的人,怎麽會跟溫柔這個詞掛上鉤。
他這樣想,鼻子卻酸得甚至有些痛,要拚命忍耐才不會發出聲音。
他深吸了一口氣,對陸昭說,“禮物給了,用的是我的名義。”
“那他們喜歡嗎?”
“……嗯。”
而後就是幾秒的沉默。
陸昭敏銳地從夏余的聲音裡察覺了什麽。
“你怎麽了,”陸昭聲音有點緊張,“為什麽像哭了?”
夏余盯著鍋裡已經煮沸了的牛奶,他加了很多很多糖,太多了,牛奶都有點粘稠。
他關掉了火。
煮沸的聲音停止了,他的聲音在室內更加清晰。
他說,“我這次過年,是想跟我哥說我已經跟許詹離婚了,希望他不要太生氣。”
陸昭眉頭皺起,卻沒有打斷夏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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