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熨帖的一碗粥下肚,緊繃的神經好像有所緩解,未等江渝再做什麽、再開口說什麽,凌焰“適時”再次出現,遞上藥片和水,“吃藥”,末了,提醒:“感冒藥。”
“......”
江渝依舊默不作聲吃下了肚。
凌焰感慨,江渝是他見過的最不懂得負隅頑抗和垂死掙扎的人了。
這要擱戰爭年代,江渝這種被抓過去鐵定就是賣國賊,乾不了什麽大事。
嘖。
轉念又覺得不對——
江渝這樣的,賣國倒不至於,消極到底罷了。
第18章 田園小犬
方明柏打來電話問凌焰人在哪的時候,江渝剛從他面前走過,輕飄飄進了臥房。
說不上有多沒精打采,生病的人缺點精神也正常。但江渝此刻自帶製冷劑和“諸事無關緊要”劑,凌焰望著人背影,愣了好一會。
“在哪呢?”
電話那頭傳來酒店前台辦理入住的聲音,方明柏顯然剛下飛機,近二十多個小時,說完就打了個哈欠。
凌焰收回視線,語氣含糊:“有點事......”
方明柏也不想管他太緊,都二十歲的人了,“什麽時候咱哥倆見個面?”
凌焰笑了聲,順勢躺倒在沙發上撐著後腦杓,“舅舅你多大了?我可沒有一個三十歲的哥哥”。
“臭小子!”
“明天吧。明天我去找你。”凌焰又將視線轉向閉著的房門,說不清是不放心還是別的什麽,“或者——”
那裡方明柏辦好了入住,有溫柔的女前台的聲音傳來:“先生請往這裡走......”
“明天我要去見幾個朋友。後天吧,順便帶你回你家吃頓飯。”
方明柏加重“帶你”兩個字。
“艸。”凌焰低低罵了句,“要去你去,我不去”。
“老子不吃他家飯。”
方明柏:“......”
凌焰不想再說什麽,“沒事我就掛了,舅你早點休息吧”。
“哎、你在哪裡?”
凌焰直接掛了電話。
屋子裡靜悄悄的。時鍾爬過八點。
剛入夏的氣候,夜裡窗戶開著會有稍許涼風吹進來,伴隨著樹葉搖曳的沙響。
凌焰起身去廚房把碗筷收拾了,其實做起這些來還是很熟練的。
他媽還在世的時候,有時候保姆被凌母的陰晴不定氣走了,晚飯就得凌焰自己做,自己收拾。
做完這些後,凌焰就去了書房,江渝之前在這找安非他酮,那應該就是有的。
——如果醒來後他真的需要,那就給他。
畢竟,凌焰也知道,藥物對於舒緩抑鬱是有作用的。
書房還是和先前一樣的昏暗,比起墅庭那個房子,也雜亂了許多。
書架最上擺著整整三大排的數據冊,還有按年份區別的戰機型號。不過最後標注的名字裡沒有江渝,是一個叫江東源的人。
凌焰拿出手機搜索了下這個名字。
其實這樣的人,能夠給大眾查到的信息很少,但關於生卒年份以及死因還是有的。
幾分鍾後,凌焰放下手機,想起在他懷裡痛苦不堪的江渝。
書房狹窄,剛才兩人進來,其實已經顯得有些逼仄。但江渝的狀況不是很好,而全副身心放在江渝身上的凌焰也沒格外感覺到這一點。
這個時候,雖然只有他一人,抬頭就是那管暗沉得發黃的老舊燈管,凌焰卻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找藥確實費了點時間。
如果那時江渝繼續找下去,那這飯別吃了。
索性最後還是找到了。
凌焰還找到一本很舊的相冊。
打開來是最簡單最便宜的那種塑料封格,有一股潮濕的霉塵味。照片很久沒有拿出來過,很多顏色都斑駁脫落黏在了塑料上,但卻絲毫不妨礙照片上那個人笑得開懷。
是江渝,小時候的江渝。
每一張都在笑,眯起眼睛衝著鏡頭,但就是笑不露齒——怎麽跟個大家閨秀似的——凌焰好笑。
給他拍照片的人應該是他很喜歡的人。
但翻到底了也沒有出鏡。
最後幾張倒是出現了一隻憨態可掬的田園犬,雪白的身子,棕黃色的耳朵,黑碌碌的眼睛,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江渝人不大,卻硬是要抱它個滿懷,眼睛都不看鏡頭了,喜歡得不得了。
相冊背面的封套凸出一小塊,合上的時候,滑了出來。
是一張合照,一個大人蹲在地上摟著一個孩子,孩子懷裡抱著小狗。
這次不再笑不露齒了,凌焰都看到了江渝的小虎牙。
凌焰想,這應該就是江渝的父親,江東源吧。
小時候太可愛,以至於再在腦海裡想起現在的江渝,凌焰忽然有些對不上號。
將相冊擺回原位,凌焰拿著兩盒藥走了出去。
已經快十點了。
也不知道江渝睡得怎麽樣。
會不會又做噩夢了。
這兩個問題竄入腦中的時候,正朝著臥房走去的凌焰停下了腳步。
凌焰後退幾步坐回沙發上,垂頭看著手裡的藥盒。
其實說不清是什麽感覺,但確實不是第一次出現了。
好幾次,凌焰想,可能因為同樣的病症,他越來越在意這個人。
他想他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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