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渝總算是睡著了。只不過睡得很不安穩。中途又哭了一次,發了一身汗。
凌焰哄出了門道,在江渝帶著哭腔小聲叫“爸爸”的時候,特別父愛如山地把人抱住,輕輕拍著後背。
這樣折騰了一下午,傍晚的時候,江渝醒了一次。
是被餓醒的。
房間裡一個人都沒有。
天色早就暗了下來,有昏昧的暖黃光線從窗外透進屋內,是別的住戶家的。窗戶未關嚴實,空氣裡隱隱飄著飯菜的香味。
江渝掀開被子起身,高燒似乎退了下去,但四肢還是沒力氣。站起來的時候,江渝發現自己被換了一身衣服。
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那些激烈而痛苦的記憶一點點循著逐漸清醒的神經爬到中樞,江渝維持著低下頭捏著衣角的動作,指腹細微摩挲,定格不動。
如果“天行者”被歸檔,那他該怎麽辦。
他還能怎麽辦。
這兩個枯燥而單調的問題在腦海形成一個閉合的圈,環繞著他。
這種感覺其實很熟悉。
久違的熟悉。
熟悉到,江渝覺得不能這麽下去——他需要吃點藥。
念頭剛起,腳下卻後退幾步坐回到了床上
——身體在本能地排斥這個想法。
但是幾秒後,江渝重又起身走到房門口,開門走了出去。
淡淡的粥香撲鼻而來。
比那會在臥室裡聞到的要清甜許多。沒有油醬調味的辛膩,只是清淡的白粥。
凌焰坐在沙發上看比賽視頻。
背景聲裡傳來一陣隔一陣的呼喊,夾雜著國際賽事特有的英文解說聲,現場中文解說員的聲音也很清晰:“......馬上進入最後五十米,左右五道的選手已經開始提速踢腿了——這個時候其實很關鍵......”
聽見腳步聲,凌焰頭也不抬,空出的手指了指桌上,“喝粥”。
江渝站原地愣了下,望著凌焰疑惑道:“你怎麽在這?”嗓子依然乾澀無比。
曾芹在這他都可以理解,怎麽是這個小子。
凌焰按了暫停,扭頭望向一臉莫名的江渝,手肘擱膝上撐著下頜似笑非笑:“我不在這誰在這?曾教練?你都把人家氣哭了!人家走了不會再管你了。”
江渝:“......”
怎麽聽著還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江渝想起來了,但也沒再說什麽,依舊往另一頭的書房走去,他記得那裡還剩幾盒安非他酮。
“喂。”
凌焰起身跟上。
這人醒來就一點也不可愛了。
“你找什麽?”
江渝高燒未愈,這個時候腦子還有些疼,想也沒想說道:“安非他酮。”
凌焰頓住。
這間公寓買了有近十年。
書房的照明還是市面上最簡單的白熾燈,用久了,需要換燈管。
慘淡昏沉的白光落在這人脊骨瘦削的背上,明明沒什麽重量,卻壓得這人一絲生氣也沒有。
凌焰沉默不語地看著。
江渝找得很仔細。
動作很輕,神情蒼白而專注——他對自己簡直了如指掌——豎起的警戒線不對別人,卻牢牢地看著自己。
“別找了。先去吃飯,粥要涼了。”
凌焰勉強壓下心頭一股不知名的火氣,向背朝他的江渝輕聲說道。
江渝沒理他。
“我說,別找了。”
凌焰沉聲,上前幾步,按上江渝微微顫抖的肩膀,“去吃飯”。
能否“正常地”控制情緒是判斷病症的指標之一。
顯然,這個時候的江渝不是很好。
“滾。”
江渝沒有回頭。
下一秒,被下逐客令的那個人非但沒滾,反而欺身貼得更近,握住江渝扣著抽屜冰涼的腕骨,輕易按下江渝不受控制的顫抖,重複:“去吃飯。”
江渝很用力地深呼吸,停頓片刻後才說道:“凌焰——”
“原來江老師還記得我叫什麽。”
凌焰的聲音似乎帶著笑意,但仔細聽又不像是開心的那種笑。
被打斷、下意識就要再開口說話的江渝直接被身後的人打橫抱出了書房。
狀況之外,饒是江渝心思縝密,這會也在凌焰懷裡反應了幾秒才曉得自己被人抱了。
“你——”
“閉嘴!吃飯!”
“......”
凌焰覺得自己的脾氣也不是那麽好。
不然怎麽嚇得江渝只知道望著自己。
其實凌焰想多了。
江渝不是被嚇得,是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眼前這個人過分無理的舉動硬生生將他大部分的注意力從那些無法控制的情緒裡生拉硬拽出來,強勢得簡直難以理喻。
江渝只能轉開視線。
粥果然已經溫了。
細膩綿密的一層白米漿柔軟地覆蓋在上面,江渝能夠想象筷子挑開這一層時散發出的溫醇清香。
江渝拿起筷子默不作聲地喝粥。
這副小媳婦樣又是怎麽回事?
凌焰簡直對江渝難以理解。
就如同剛才江渝找藥的突發衝動。BTS
江渝目前的狀況其實只是情緒和生病導致的不穩定。但江渝本人似乎比任何一個外人還要克制自己,找起藥來就像找一個護身符一樣。
想到這,凌焰心裡微微發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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