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培率先發聲。
他一直就不會說話。這些年伸手伸慣了。梁坤車禍之前那場飯局,也是他狗改不了吃屎,口出狂言。
“你算什麽東西?!”
“滾!”
說著,梁培扭頭朝吳爺啐了一口。
吳爺臉色鐵青,指著梁培:“你!你這個——”
“要是老爺子今天在這……”
“老爺子在怎麽了?我是誰?你配嗎?!”
“你——”
樓下吵得雞飛狗跳。
樓上,時舒在群裡文字直播。
聞京:“要我說,報警了就該抓起來。廢什麽話。”
時舒:“沒有。來了都說一家人,還說暫時借的,已經讓司機回去拿了。”
方安虞:“離譜。”
原曦:“現在呢?”
時舒側耳聽了聽,發現還是吳爺和梁培在對罵,便在群裡匯報:“開始罵第二輪了……爺爺還不知道。”
聞京:“肯定不能讓知道,不然氣過去怎麽辦——呸。”
突然,樓下傳來一聲極響的瓷盞破碎聲!
梁培厲聲:“梁徑!”
聽到梁徑的名字,時舒一個激靈爬下床、湊到門邊。
只是之後梁徑說話的聲音太低,他一個字都沒聽清。
猶豫半秒,時舒悄悄擰開房間門,躡手躡腳往樓梯口蹲去。
樓下,靜得仿佛來了什麽吃人怪物把所有人都吃了。
隔著一段段欄杆,時舒往下探頭。
明亮光線裡,梁家一眾叔伯面面相覷。
梁徑背朝樓梯站著,似笑非笑的語氣:“做個筆錄而已。”
“又不是讓你去坐牢。”
光線落在他的肩背,陰影也隨之落下。
一瞬間,好像能看到如梁老爺子那般沉嚴的威勢。
他話音落下,堂屋頃刻寂靜。
外邊草坪上,夏蟲鼓噪不休。
時舒蹲在樓梯邊,往群裡飛快打字:“梁徑讓他幾個偷東西的堂叔去公安局做筆錄。”
頓了頓,他揣摩了下梁徑後半句的意思,又往群裡說:“不去就威脅他們,要讓他們坐牢。”
聞京秒回:“就應該這樣。扯什麽‘一家人’。偷就是偷。”
方安虞:“不會去的——會不會打起來啊?”
聞京:“我去看看。”
原曦:“別去。警察都在呢。打不起來。”
時舒:“對。”
樓下,這麽安靜了一會,梁培移開臉對著眾人笑:“這小子,沒大沒小。”
渾不在意的語氣,好像梁徑在說什麽玩笑話。而對他這個長輩來說,小輩的玩笑話,是用不著當真的。
說完,他一把拽起梁壙,“愣著幹什麽!走啊!”
說著,又大聲招呼其他垂頭喪腦的叔伯和他一起走。
梁徑站在原地。
他環視一圈,語氣十分平靜:“我看誰敢出這個門一步。”
吳爺也不想鬧得太僵。
在他看來,算家醜。
“小梁,等畫回來,就算了……”他低聲道,一張老臉萬分疲憊。
梁徑沒看他,繼續道:“你們這些人。”
“蛀蟲一樣,一年又一年。”
“我有時候真的很不明白爺爺。”
“難道他看著你們這一個個面孔,不會覺得惡心嗎?”
梁徑語氣平靜。
好像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身後,梁家一眾叔伯,面色難看到極點。
他慢慢轉過身。
從時舒的角度,只能看到梁徑輪廓凌厲的側臉。
頭頂,雪白的燈光落在他黑沉的眉眼。
梁徑視線一一掃過眾人。
再次開口,他的語氣不是冰冷可以形容了,幾乎就是冷酷。
“後來我漸漸明白。”
“可能他不是在看你們,他看的,是過往的那些歲月。”
說著,梁徑低下頭,輕輕轉了轉左手的戒指,語氣極淡:“可是——”
“我不需要這些。”
“家族榮光、宗祠綿延,我通通都不需要。”
吳爺慘白著臉,原地躊躇幾秒,朝角落走去,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梁培皺眉,死死盯著梁徑。
好像突然之間,他就不認識梁徑了。
梁徑也變得完完全全的陌生。
陌生到近乎恐怖。
梁培的面色,從一開始的憤怒、好笑,轉向嚴肅冷凝。
他開始變得像個“長輩”。
“梁徑,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
梁徑沒理他,思索一般的語氣,繼續慢慢道。
“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份上,我們也敞開天窗說明白。”
吳爺剛放下手機,聽到這句,意識到什麽,低喝:“小梁!”
梁徑恍若未聞,他依舊輕輕轉著戒指。
過了會,他抬起頭,朝屋外望去。
初夏月色溫柔如水。
高牆外,隱隱的哀樂響起,嗚嗚咽咽。
“國內的所有公司,下個月開始,就和在場的各位沒有一點關系了。”
“國外的,我會委托律師,一一裁決。”
“爭取一年內和各位撇清關系。”
“另外,這個宅子裡,除了那兩幅畫,其余的,各位也別還回來了。”
“留個念想吧。”
“這裡,最遲明年,我會全部推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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