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並不知道那是薑逸,如果他知道,如果他早知道,他一定不會這樣對他的。
可是薑逸卻眼睜睜地看著他對他做出的一切傷害,眼神從震驚、訝異,轉而苦笑、失望。
他口袋裡那一個桂花香囊,是他僅剩的自尊。
所以他不肯拿出來,是怕他認出來是他,更怕旁人知道這個“萬惡的小偷”不僅想要偷取諾格納的寶石,還自不量力地喜歡他的未婚夫。
而他卻將他的自尊踩在腳下,任所有人嘲笑,獨留他冷眼旁觀。
賀崢沒有要陳安送他,而是自己回了家。
他站在門口許久。
這個家,他回來過很多次,卻也回來得不多。
賀崢是孤獨的,再華麗再寬大的房子,只要裡面住了其他人,他寧願自己離開,也不願意跟別人相處。
這是他第一次,想要在這裡留下他和薑逸一起生活的痕跡。
可是什麽都沒有。
這幾年裡,他總是來去匆匆,每次都是有需要的時候找他解決生理需求,從來沒有關心過他一句,也從來沒有對他有過好臉色。
他覺得這是他們交易的內容,是他們之間能劃清界限的證明。
他一個人守在這棟房子裡,每每他來都是笑臉相迎。
他不懂,這個人明明不是那麽開心,為什麽每次都要對他露出那副牽強的假笑。
他很久沒有看到他像初見時那樣笑得明媚。
他的手緩緩放上了門鎖的位置。
恍惚間覺得,這還是過去六年裡的某一天,他不在易感期,也沒有狂躁症發作,他只是單純地想他了,想跟他說說話,哪怕他不擅言辭,他也可以看看他,只有看著他在自己眼前,心裡才會安定下來。
而他打開了門,他可能會在準備晚餐,他好像很喜歡吃魚。
他沒有告訴薑逸,有時候靠近他時,還能聞到他身上的魚腥味,他不喜歡魚腥味,但是他當時懶得說。
他也可能在打掃衛生,就算家裡有掃地機器人和自動除塵裝置,他也要親自打掃乾淨,因為他知道自己有潔癖,所以他總是讓家裡保持得很整潔,不管自己什麽時候去,都能看到一個乾淨而溫馨的家。
他還有可能在陽台曬被子,那天的陽光照進來,纖細的塵埃在光影下浮動,他銀白的發染上金色,很漂亮,纖長的手指將被子抻開晾曬,沐浴在陽光下。
看到他來,也沒有說話,只是做著自己的事。
而他在沙發上坐著看他,心裡有種莫名的柔軟塌陷。
太陽將他的影子拉長,他纖長的影幾乎跌落到他身上,像是無聲投進他的懷裡。
那一瞬間,他仿佛在他們身上看到了一種歲月靜好。
如果沒有所謂的契合度,也沒有所謂的糾葛與偏見,他們之間如果沒有發生那些事情。
他想,他會走上前,從背後抱住他,和他一起享受午後溫暖和煦的陽光。
而那天,他以為的短暫美好的畫面,卻在薑逸轉身對他說了那些話之後,被殘忍地拉回了現實。
他說:賀崢,我會搬離這裡。
他那時就該意識道,他要失去他了。
他用指紋開了鎖,頭頂的防塵機器發出微微的鼓噪聲,掃地機器人沒有電了,卡在沙發和茶幾之間。
陽光透過陽台的窗照亮了幾淨的地板,許是冬日,這天的陽光並沒有那天那麽溫暖,甚至讓人感到莫名的冷。
眼前的一切都是原來的模樣,只有那個熟悉的身影,再也找不到了。
即使早就知道他不會在這裡,可是打開門的時候,心裡還是忍不住抱有一絲期待。
可惜,現實是他一個人站在寬大的房子裡,獨自面對空蕩而孤寂。
賀崢像是不信邪,他快步走上前,去廚房、陽台,衛生間、臥室,甚至連自己的主臥都翻遍了,還是沒有找到那個人。
他頹然地坐在客廳沙發上。
什麽都沒有。
曾經他住了六年的房子,卻舍得扔下,什麽都沒留給他。
他看著茶幾上倒扣的茶杯,突然想起了什麽。
自己去燒了一點熱水,憑著記憶將抽屜拉開,裡面有一個小袋子,裡面裝著茶葉。
他按照以前看過薑逸的操作,將袋子打開,迎面而來的是一股帶著潮意的霉味。
他將茶葉拿出一點,放進杯子裡,接了熱水泡開。
薑逸說的沒錯,這個茶保質期的確不長。
他不過才離開一年,就發潮了。
他每年都會做這種茶,每次來他都會為他泡一杯。
可是他從來沒有在茶裡聞到霉味,因為即使自己不喝,他也會記得及時更換新的茶葉。
他永遠在以自己的方式對他好,可是自己從來不懂得珍惜。
而今那個會專門給他泡茶的人不在了,他卻突然很懷念。
他捧著茶杯,眼睛被熱氣氤氳的煙霧熏紅,他低下頭,淺抿著這口遲來六年的心意。
茶水帶著一點霉味,賀崢卻覺得意外的很好喝。
掌心的茶杯將熱水的溫度透過來,仿佛能蘊藉溫暖他枯竭的心。
賀崢抬頭看著外面陰沉的天。
院外的桂花樹葉子已經快掉光了,陽台上那個花盆長滿了枯黃的雜草。
他走後,好像世界都變成了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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