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奎心裡樂開了花,別人知不知道,他可門清。
江野六歲那年第一次參加寒梅杯就遇見勁敵,最後一場比賽,正是用這個唱段打敗了對手。一人飾兩角,又演楊四郎、又演公主,又是男腔、又是女嗓,簡直絕了!
方奎偷著笑,這才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
胡琴拉響,江野即刻進入人物,這是一個好演員應有的素質。
無可挑剔的唱腔和念白,江野的表演只能用“老成”來形容。那種從容不迫的氣質,滿滿都是大家范兒。
戲迷們在這時才不吝掌聲。
“瞅見沒,這才是周門真兒真兒的傳人!”
“金梅二度的戲咱還能蹭著,今個這票錢花得可真是值啦,不枉我擠出一身臭汗。”
汪橙穩穩坐在台下,沒鼓掌,沒叫好,隻靜靜聆聽。待江野唱出最後一句嘎調“站立宮門叫小番”,他唇邊流露出一絲微笑,隨即站了起來。
胡琴停,江野看向台下的汪橙:“該你了。”
心中早迫不及待領教他的本事,聽兩耳朵看看他到底是贗品還是周門失落在外的明珠。
汪橙:“我輸了。”
江野愣了愣:“你說什麽?”
不光江野,滿園子觀眾都愣了。
汪橙不再說話,起身就走,那叫一個利索瀟灑。
“哎,你等等!”江野叫道。
他是利索了、瀟灑了,不能把江野扔台上啊。
江野從台上跳了下來,質問道:“你什麽意思?比都不比就認輸?鬧著玩兒呢?”
“本來就是玩兒。”汪橙又往前走。
“你站住!”江野又叫。
人家真站住了,江野一時無話可說。十萬獎金都不要了,你還不依不饒個什麽勁兒?可心裡頭怎麽像有一百隻小貓又抓又撓呢?
江野慍怒:“合著你是來點戲呢?”
汪橙語氣平靜:“你要這麽認為,也成。”
江野更惱了:“平白無故的,小爺憑什麽傻兒吧唧伺候你一段兒!”
“算了算了算了。”方奎真是巴不得,一路小跑過來攔住江野,“人家知難而退,給個面子嘛!”
眼看人走到了門口,江野促上前一步:“咱倆不算完!”
門口飄來一句:“本來也沒打算和你結束。”
江野頓覺拳頭硬了,“他這是和我叫板?”
“別氣了別氣了。”方奎捋著他胸膛,“走,叔兒開車帶你外灘擼串去。”
“擼個屁!”江野悻悻走了,那小子怎麽這麽會氣人呢!
鼓樓中段一處建築群原本是市醫院,搬遷後門診樓和住院部被幾家單位瓜分,後頭的療養院分給了市劇團,江野家就在劇團大院裡。
今早出門前定時熬的排骨粥,在江野推開家門的時候,肉香撲鼻。
憤憤的心情消失大半,大吃一頓,刷完剩下的題,衝個澡,向夜吻別,希望明日是美好的一天。
扔書包、洗手、盛飯,江野麻利的身影跟陣小旋風似的。
剛叼了塊排骨,手機響了,是老爸的電話。
江野嚼著脆骨,滿嘴溢著濃香,不清不楚叫了聲:“喂爸。”
“到家了吧桃桃?”老爸問:“橙橙也在吧,把電話給他我跟他說兩句。”
江野停止了咀嚼,瞬間覺得排骨都不香了。
“喂?怎麽不說話?”老爸問。
江野眼珠一轉,開始演:“喂?喂喂?哎我這信號怎麽不好了?”
可他老爸是導演:“演,繼續演。”
江野尷尬地咽下食物,清了清嗓子:“那個......他......他沒給我打電話。”
話是真話,卻生出一種奇妙的心虛。
第8章 桃哥有水
老爸一聽就急了:“怎麽會!雅梅說他已經到河州啦。這都大晚上了可真急人!這孩子要是丟了怎麽辦......”
雅梅?叫得可真親!
江野忍不住埋怨:“爸,他十八啦!從省城到這裡能丟?我六歲去北京比賽,小叔陪的。十四歲又去比賽,太爺爺陪的,那年老頭子都一百掛零了,老的老小的小也沒見你這麽關心過!”
江野不留神醋意爆發出來,真說出口又覺得矯情,坐在餐桌前一下下捏著筷子生悶氣。
說他不傷心是假的。
老爸沉默了片刻,語氣帶著歉意:“對不起啊桃桃,爸一直都不稱職,一直都愧對於你。”
隨著這句話,江野的心軟了下來。
老爸肩上擔著全劇團一百多口人的飯碗,忙成什麽樣子,他是知道的。
老爸說:“橙橙既然來了河州,咱們就得當親人照顧。別說老爸操心,這會兒你媽在邊兒上還一個勁問呐。”
“我沒問!”老媽口是心非的聲音傳了過來。
江野忽然有一種奇妙的感覺,老爸的口吻、老媽的表現,不知怎麽讓他認定的私生子又變成了疑似私生子。
但他不敢直接問,側面打聽也張不開口。
憋著真難受。
“你怎麽就沒想著留個小孩的電話呢!”老媽在數落老爸。
老爸說:“桃桃,我聯系聯系你姑姑,你早點睡吧。”
“我姑姑?”江野問。
“雅梅呀,她是爸爸的師妹,你不得叫姑姑嗎?”
“......”
江野頓覺無語,高格老媽不也是你師妹,我怎麽管人家叫姨?到了汪雅梅那裡就變成姑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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