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烏壓壓一片人頭,江野也嚇了一跳。
戲園子分上下兩層,擺著幾十張茶桌。這會兒除了戲台上,連桌上都坐滿了人,就差賣掛票了。
“江野來了,這下那小孩兒肯定栽。”
“那可不。人家小江野六歲就奪了少兒寒梅杯金獎,十四歲又拿了少年寒梅杯金獎,將來還要角逐終極寒梅杯,那時候人家可是大滿貫、金梅三度、千古第一人啊!”
“唉,眼看到手的十萬塊打了水漂,真可惜。剛我還琢磨著方奎能去哪兒搬救兵,出了名的角兒都在河州劇團,這會兒全團都在外演出。嘿,我怎麽把小江野給忘了!”
議論聲此起彼伏,有的是為江野的出現而興奮,有的是為打擂者敗在最後一關而惋惜,總之都對江野有著迷之自信。
突然有人高聲喊了句:“依我看--江野未必能贏。”
戲園子頓時安靜下來,人人望向說話者,是個擠在人群裡毫不起眼的半大老頭兒。
江野也看了過去,“江野未必能贏”這句話,他好多年沒聽到過了。
老頭兒說:“小野我給你提個醒,那孩子四個唱段闖四關,嘎調穩、低音沉,像出自周門。”
江野還沒說話,有人反駁道:“老哥你是不是假戲迷啊?俗話說生旦淨末醜、無派不宗周。周門傳承一百多年了,開枝散葉遍天下,梨園行裡哪家哪派沒點周門的東西?”
又有人跟著附和:“周門的嫡傳弟子不全在咱們河州劇團嗎?真是可笑,小野的本事就是周老太爺親自教的,還怕他個野路子?”
老頭兒沒理他們,直直看著江野:“小野,那孩子唱腔做派、拖腔行韻有板有眼,就連氣口都不難看出,滿是周門的范兒,他可不是野路子啊!肯定受過名家指點。不行你給周老太爺打個電話,問問他老人家擱外頭還有沒有傳人。”
“這怎麽還整出來個滄海遺珠啊?”
“別等一會兒人來了,小野一瞧,呦,師哥?人家再叫聲師弟,這擂還打得起來嗎?”
一群人哄堂大笑。
別人說笑歸說笑,老頭這幾句話江野聽了進去。
周門成立於清晚期,開山祖師的嫡傳弟子也就是大家口中的周老太爺,如今康健在世。老太爺一輩子只收了一個弟子入室,再往下就到了江野爸媽這一輩,江野從沒聽說過周門在外頭還有親傳。
老頭話裡話外不難看出是個行家,說得有鼻子有眼,江野心中更是著急會會這個高手了。
正想催方奎,方奎突然來了一嗓子:“來啦!”
滿園子人在中間留了條人胡同,江野回頭,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從胡同那邊朝他走來。
逆光看不清,江野眯了下眼,來人已走到他跟前。
“汪橙?!”江野心裡叫了聲我操。
四周又炸了鍋,果然認識!
汪橙也微有驚訝,其實他並不知道方奎請的高人是誰。此時略一細想,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河州第五關,金梅二度不坐鎮,舍江野其誰?
他心裡苦笑,十一年前贏我一場。十一年後再次相遇,又是在擂台,真是冤家路窄。看來初來河州這筆救急錢怕要落空。
方奎見他們相識,心中難免不安,湊到江野身旁耳語:“小祖宗,您可千萬不敢放水呀!”
哼,開什麽玩笑,江野心說我還著急試試對方幾斤幾兩呢!
方奎的生意披著文化的皮,內裡實在是個精明的商人。察言觀色就知道這倆小子可能有什麽過節,頗有底氣地介紹道:“這位小哥,你要在行,面前這位不用我多介紹。”他的意思是,真正的戲迷,沒人不認識江野。
汪橙聲調沒起沒伏:“我可能不在行。”
方奎:......
平白無故被方奎丟了面子的江野:.......
“咳咳。”方奎決定幫江野找回面子:“這位就是我們河州的戲曲神童......”
汪橙打斷了他的話:“我趕時間,抓緊比賽。”
方奎:“......”他還有一大堆諸如“金梅二度”“周門嫡傳”的話沒說啊!
江野:“......”就覺得自己好無辜。
汪橙邁步往戲台走,江野實在是太想和他比個高低了,後頭緊緊跟著。
汪橙走到台前猝然止步,江野一頭撞在人身上。
忙退了兩步,好尷尬。
汪橙回身:“按照規矩,你先來。”做了個請他上台的手勢。
這個倒沒什麽可說的,江野沒走台側台階,直接蹦上了舞台。
方奎及時叫了個好:“好身手!”隨即啪啪鼓掌,他太想給江野找回個面子了。
可那小戲台才三階的高度,觀眾們跟著鼓掌吧,倒叫外人笑話。不鼓吧,江野可是他們心中的驕傲。於是,戲園子裡稀稀落落跟著響了點尷尬的掌聲。
江野又一次覺得自己好無辜。
汪橙坐在台下居中的位置,靜等欣賞。
台上江野給樂隊師傅鞠了一躬:“麻煩您諸位伺候一段。”
汪橙突然說了句:“能點戲嗎?”
“不能!”方奎及時打斷。選唱段可有大講究,這小子要點個不溫不火不知名的,他自己上去唱個叫好的,不是使奸耍滑麽!
江野偏有份傲氣,“隨你點。”
方奎還要勸阻,汪橙說:“四郎探母,坐宮一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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