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一愣, 回頭看李清芬, 她雙目無神、半張著嘴癡癡的樣子。
他心中一沉,叫道:“媽?”
“桃桃你受傷了!”李清芬磕磕絆絆撞了過來, 一把拉住汪橙, “快叫媽看看你傷哪了!”
江野心口錐刺一樣, 喉嚨發緊:“媽你別嚇我!”
江野慌了,他去扯李清芬,“師哥我媽她……怎麽了?”
李清芬反扯住江野:“玉堂你快跑,杜曉春要害你!”
“媽—”江野抱住她,“我是桃桃,我是桃桃!”
“桃桃?我的桃桃受傷了!”李清芬推著江野掙扎出來,又去拉扯汪橙,“桃桃你傷哪兒了你快說呀!”
“媽,我沒傷。”汪橙的淚在眼眶裡打轉。
“你胡說!”李清芬撩著他的衣裳,“這是血嗎?”又衝江野喊:“江玉堂你愣著幹嘛,快去喊醫生!”
汪橙摟著她,想讓她安靜下來:“媽你別喊,咱這就去看醫生。”他拍著李清芬的背,輕輕拍,“咱去看醫生……”
江野捂住臉靠著牆滑坐在地上,強壓著喉間的哽咽。掛鍾走秒的聲音嚓嚓輕響,卻如雷聲一樣震得江野耳鳴。
汪橙的聲音聽起來很遠,“你看著舅舅……”
他再抬頭時,病房裡只剩下他和老爸,老爸還沒醒來,燈光刺目,雙眼又漲又疼。
不知過了多久,汪橙回來時他還坐在地上。
江野翻身跳起,拉住汪橙,聲音嘶啞地問:“我媽到底怎麽了!”
汪橙含糊其辭地說:“應激反應,沒事,沒事的。打了安定,剛睡過去。”
“在哪個病房!”江野並不好騙。
汪橙沒能立即回答,江野揪住他衣領,啞著聲音吼:“汪橙!”
汪橙將他拽進自己懷裡,緊緊摟著。
江野忽想起來:“姑姑呢?”他不能把汪橙霸在這裡。
“她沒事,回來了,在陪舅媽。”
“小叔呢?”
“小叔也沒事。”
“高叔倪姨?”
“我來的時候倪姨還沒醒,高叔……右腿保不住了。”
江野努力克制,還是禁不住發抖,隻覺眼前一陣清楚一陣發黑。
“其他……其他人……”
“桃桃,你先睡一覺。”
“不……師哥我撐得住,你別騙我,都說給我聽……我撐得住!”
汪橙勾著他的後腦杓,把人按在自己肩上,“車沒翻下去,卡在了半山腰。很多人都活著,受傷的送往了附近的醫院,小叔留在那裡。桃桃聽話,睡一覺,睡醒了我們再一起面對。”
“我媽……她不是瘋了對不對?她只是受不了這種刺激對不對?”
“我在。”汪橙說。
“師哥。”江野嗓子嘶啞無聲:“我喘不上氣,我要憋死了,我想去透透風。”
二月的風很冷,醫院花園的長石凳上,江野蜷縮在汪橙懷裡。
夜幕陰沉,沒有一顆星星。
江野睡著了,他沒去現場,卻夢見了血淋淋的大巴車,壓癟了、變了形。
夢見高大柱被壓碎的右腿,夢見了倪翠萍滿頭鮮血昏迷不醒,車裡車外橫七豎八都是傷者,一張張全是他熟悉的面孔……
到處都是哭喊聲。
夢裡頭江野把整件事情連貫起來,想通了。
出事之後,死裡逃生的王芳菲第一時間通知了杜曉春。這麽大的事故,作為主管領導的杜曉春怕被追責,翻出來江玉堂去年留下的脫離協議,簽名蓋章後送了過來。
李逸臣汪雅梅都沒有通知江玉堂,怕只怕他受不住,王芳菲卻給江玉堂打了電話,必然是受杜曉春指使。
江野夢見了杜曉春,她站在高處笑,看著側翻在山腰的大巴車冷笑,讓人毛骨悚然。
他身子在汪橙懷中一震,驚醒過來,額頭鬢角都是冷汗。
“我……”他的聲音自己都聽不到,吃力地問:“我睡了多久?”
他睡了十分鍾都不到,汪橙心裡一陣陣發疼,下巴抵著他的頭,“再睡會兒,乖。”
“我……我……”江野覺得自己說話越來越吃力,用盡力氣也發不出聲音,他艱難地叫道:“師……哥……師哥……”
汪橙腦子裡轟地一聲,抱江野的胳膊緊了幾分。
江野咳了幾下,他掙出手來按住自己的喉結,低垂著眸苦苦一笑:“我啞了。”
“哭出來,別憋著自己,桃桃求求你,哭出來!”
夜風呼呼掃著,劇團大門口掛的銅招牌被風吹落,當啷一聲,摔在地上。
“倉才倉才倉才……”周闊海嘴裡打著家夥將那落地的聲音淹沒,手持長槍在院子裡走圓場,越走越疾,他戟指黑夜:“呔!待某追上前去,殺他個乾乾淨淨哇呀呀呀……”
老頭咬牙切齒驟然收步,抬膝將長.槍磕折扔在地上,垂胸長須凌亂,仰面大吼:“天呐——你把刀捅我心裡攪啊——”
*
第二日一早,一波波媒體湧往醫院想要采訪,全被保鏢擋在門外。
江玉堂一家三口都需要靜養,醫院是待不下去了,當日穆小乙將他們安排到南城隱蔽的別墅區,也把周闊海接了過來。
此後幾日,不知從哪裡傳出各種小道消息,鋪天蓋地擠佔人們視野。
—傳聞“天下第一團”河州劇團被相關單位撤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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