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橙咬著唇沉默了會兒,按著江玉堂肺部,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這裡周圍有疼痛感沒?”
江玉堂搖搖頭。
汪橙像是松了好長一口氣,他說:“還好,我去配點藥。”
他說完要走,江野喊:“我也去。”
“你站著!”江玉堂伸手一把拉住了他。
汪橙停了兩秒,沒回頭,走了。
倪翠萍心裡也是七上八下,“這孩子……這什麽病……怎麽不說?”
高大柱嗨了聲,“能什麽病,就是感冒咳嗽帶低燒,沒什麽大不了的啊師哥。”
直到吃中午飯時,汪橙還沒回來。
幾個人圍坐在周闊海小屋裡涮羊肉,江野坐在門邊,把棉門簾扒拉開一條縫,瞅著外邊的雪發呆。
周闊海連叫他幾聲,他不知是沒聽見還是不想答應。
“師爺你甭管他。”李清芬恨道:“餓不死!”
江野嘟囔了句:“我能餓死麽,十多年也沒管我幾頓飯。”
江玉堂、李清芬:……
他倆無言以對,但這句話說痛了他倆的心。從來都沒管過孩子,那孩子什麽都是拔尖兒的,也從來沒招他們管過。
誰能想到,第一次給他們出難題,竟會是這種棘手又叫人無可奈何的事情。
“別和你爸媽這麽說話。”汪雅梅說完,心裡也不落忍。想想汪橙,她又何曾對得起過兒子。
倪翠萍調了麻醬,夾了一碗肉給江野送過去。江野接到手裡又探著胳膊放回桌上,站起了身。
江玉堂問:“你去哪兒?”
汪橙常去的那家藥鋪不遠,三個來回也早該回來了。江野說:“找我師哥。”
啪一聲,江玉堂把筷子拍在桌上,全沒顧及一旁還坐著周闊海。
老頭也是看著他生病,沒發火沒言語。
“你摔什麽筷子……”李清芬拾起他的筷子放到碗上。
江玉堂怒道:“江野!你今天敢走出這個門……”
不等他話說完,江野挑簾出去了。
“你——”江玉堂氣得站起來,又捂著胸口劇咳幾聲,跌坐下去。
“師哥……”汪雅梅栽著頭,有氣無力地說:“不行的話……寒梅杯咱不去了。汪橙他……住校吧,我留家裡看著他倆。眼看半年工夫該上大學了,不叫他們選一個學校。分開幾年也就……淡了。”
屋裡靜了下來,沒人接話。
沒人反對,就是有人要答應。
周闊海探手給江玉堂順著氣,“玉堂,這不是個法子呀!參賽日期都定了下來,那麽些個劇團參賽,就咱們那場掛出來不到一小時,票都賣完了呀!”
“觀眾們想看誰?不就是那倆小子嗎!”周闊海湊近了輕聲問他:“你說,要是現在棄賽,能夠嗎?”
“唉!”江玉堂重重歎了口氣。
“戲還要排,比賽也得去,周門百年的聲譽不能毀咱們手裡。”李清芬說:“倆孩子不能再住一屋了,叫江桃桃……”
“叫汪橙住逸臣那裡。”汪雅梅說:“我看著。”
江野汪橙擺明了態度,這也是他們父母擺出的態度。
心裡有事,排戲時老的都入不了戲,這麽一鬧,倆小的肯定再也演不出那種味兒來。而周闊海說什麽也沒用了,他喃喃道:“懸呐!”
參賽懸,倆孩子也懸。
江野沒出文化大院就看見了汪橙,他抱著幾包中藥靠在崗樓後牆蹲在那裡。
“師哥—”江野疾跑過去,腳下打著滑。
汪橙頭上身上落滿了雪,江野幫他打掉,氣道:“你不冷麽,蹲這裡幹嘛!”說著又心疼地去給他捂手,汪橙一雙手冰涼發硬。
“師哥?”江野又叫了兩聲,汪橙抬頭,雙目發紅地看著他,“桃桃,不能……不能這麽氣舅舅了。”
一句話叫江野心裡涼了半截,比汪橙的手還要涼,“你……什麽意思?”
***
汪橙去了趟穆瓜二伯裕隆的醫院,短暫的交流之後,在他那裡配了藥。回到大院,他不知進去後該怎麽對舅舅舅媽說,更不知怎麽面對江野,蹲在這裡一呆便是好久。
跟著江野回家,兩人羽絨服都濕透了。
回臥室換衣裳,江野的房間恢復了最初的模樣,一張床、一張書桌。
孤孤零零。
他倆木木地站在那裡,都沒說話。
“我去熬藥。”汪橙走了出去。
江野癱坐在椅子上,眼前這種境況是他從沒想過的。他設想過爸媽對付他的一切辦法,他沒怕過,無論如何都要一條路走到黑也不會回頭。
他答應過李逸臣,也答應過自己,開弓沒有回頭箭。認為自己想明白了,所以有恃無恐。
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變得複雜,叫人猝不及防又叫人心痛。
汪橙說的,不能再惹舅舅生氣。至少等老爸病好之前,分別的這點痛楚,需要他倆默默承擔。
尋去廚房的時候,砂鍋裡冒著一層小泡,濃濃的草藥味道。
汪橙曲著一條腿,靠在牆上發呆。
“還沒確診呢,是吧。”江野的聲音很低。
確沒確診,汪橙心裡比誰都清楚,但還是點了點頭。
“師哥……”江野害怕,伸手抱住了他。
汪橙還是那個姿勢,沒動。
“你不能抱抱我嗎?”江野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一點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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