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橙的張君瑞情緒拿捏得當, 高大柱的孫飛虎更是一點都不含糊。
高大柱的設計很巧妙, 他本來還有一段獨唱來表現人物的狠毒,樂隊過門之後,他起了個范兒卻沒唱, 回手一□□向張君瑞,把孫飛虎這個反面人物的狡詐陰險刻畫得入木三分。
汪橙接住了他的戲, 配合著踉蹌幾步躲過一槍。江野反應很快, 改在這時拋出寶劍, 汪橙接住與高大柱打了個套路。
台下周闊海叫了聲好。心煩意亂的李清芬也被拉入戲中,她不得不服氣兩個孩子忙中不亂、配合默契。
江玉堂持槍,汪橙挺劍,兩人與高大柱打成一團。
江玉堂的白馬將軍老成穩重,汪橙的張君瑞盛氣凌人, 別瞧高大柱長得跟個彌勒佛似的, 動起手來身形利索,洪金寶的既視感。
直到孫飛虎落敗, 張君瑞一劍了結他的性命, 興高采烈地耍了兩個劍花。舞台中央留給了崔鶯鶯,她用劍鞘接住了郎君背身飛來的劍。
大幕緩緩而落, 崔鶯鶯和張君瑞交換眼神, 水袖抿唇含笑帶羞而下。
李清芬歎了口氣,那個眼神中內容太多。
江玉堂和高大柱就一場戲, 脫掉戲服下了台。
高大柱拉住他問了句:“師哥, 你這兩天怎麽老喘?”
江玉堂擺擺手, “累。”
他倆在周闊海左邊坐下,老頭黑著臉說:“玉堂,剛你那兩句唱可帶著點喘音啊,底氣也不很足。第一場戲除了你,旁人沒毛病。”當時老頭沒叫停,是給團長留著點面子。
高大柱說:“這兩天我師哥累,趕場趕的。”
第二場崔夫人擺宴,紅娘引張生赴宴。席間張生鶯鶯杯來盞去,眉目傳情。
高格不知何時來了,坐在李清芬身後,不禁感歎:“姨,你瞅我桃哥勾人的小眼神……”
李清芬百爪撓心,回頭瞪他一眼。
哎?瞪我幹嘛?高格縮了縮脖子,隻他蒙在鼓裡。
台上崔夫人話鋒突變,要張生鶯鶯結成兄妹。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其他的版本中,張生在這裡表現軟弱,全憑紅娘當中穿針引線。而汪橙寫的唱詞異常激烈,張生勇於表現自己的憤怒與不滿。
崔鶯鶯也不像以往那樣只知道抹眼淚,江野同樣給她填了兩句奮起反抗的唱詞。
像新時代崇尚戀愛自由的大好青年,與舊社會古板守舊、冥頑不靈的家長之間的較量。
李清芬皺皺眉,這哪是演戲啊,倆小子借著寫劇本、借著這部西廂記,把他們的態度明明白白演出來給你看。
高格直叫好,搖頭晃腦評頭論足:“姨,叫我說這戲就得這麽改!符合現代人的思想,很容易和觀眾產生共鳴!演戲演的什麽,不外乎王侯將相、才子佳人,這對兒才子佳人演得好,真真好!”
李清芬凶他:“高格你閉嘴!”
高格不服氣,拽了拽老頭,“太爺爺,我說得不對嗎?”
周闊海也凶他:“閉嘴!”
“我這……招誰惹誰了?”
第三場會西廂,汪雅梅被叫停了兩次。她是紅娘,又實在引不起兩人相會。家裡不同意,倆小的就敢私定終身?她念白生硬、唱也唱不好,戲裡戲外一團亂麻。
周闊海第三次叫停的時候,再也忍不住怒火,跳起來把手裡的劇本摔到凳子上,胡子都要炸起:“這還怎麽排!你們的戲德呢!周門的祖訓呢!全給我拿大頂!”
樂隊的師傅和龍套們見勢不對,都退出了排練廳。他們從沒見過周闊海發這麽大的火,高格也忙跟著逃了。
以江玉堂為首,挨著牆根,依次是李清芬、倪翠萍、高大柱、汪雅梅、汪橙、江野,一個個倒掛金鉤貼在牆上。
周闊海背著手在他們面前走來走去,“我一百多反而活成老天真啦,本以為你們能放下來把戲給我排好,呵,可不可笑,就這水平想去摘梅花?我周闊海丟不起這個臉!草台班子都比你們演得好!心裡不是都有疙瘩嗎,這裡沒外人,敞開說吧。是準備把江野汪橙哪一個逼跳樓了才能遂你們的願!”
汪雅梅和李清芬的眼淚從額頭上吧嗒吧嗒往地上砸,江玉堂倒不過氣來憋得又咳又喘。
汪橙聽出來他咳聲不對,翻下身跑過去把江玉堂放了下來。江玉堂坐地上上氣不接下氣,臉色白得嚇人。
“玉堂!”
“師哥—”
幾個人忙圍了上來,把人攙坐在椅子上。
剛才的話一句比一句重,周闊海心裡直發毛,“玉堂你……哪裡不舒服?”
“爸!”江野蹲下去按住老爸膝頭,急道:“您怎麽了?”
江玉堂沒看兒子,把他的手撥開。
李清芬急得喊:“玉堂你說話!”
“我沒事……就是累。江野……”
江野咬著牙關應了聲:“我在。”
“舅舅。”汪橙一直把著他的脈,沒讓他把話說下去,“什麽時候開始咳嗽的?”
“有一個多月了吧。”江玉堂說著又咳了幾聲。
“有痰嗎?”
“偶爾。”
“帶血絲?”
“有時帶,上火了吧?”
汪橙的面肌很輕地顫了兩下,江野一直看著他,這點細微叫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最近有沒有低燒?”
“有,有過幾次。”李清芬緊張地問:“橙橙你舅舅什麽病,不是感冒上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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