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燕白腦海裡天人交戰,正猶豫著要不要付諸行動,放在畫架旁邊的手機就突然亮起屏幕,從社交軟件裡跳出了一條新的視頻通話提醒。
齊燕白最開始還以為陸野跟他想到一塊去了,結果看了一眼來電人的姓名,就興致缺缺地擰了下眉,不情不願地按下了通話鍵。
Ashley那張精致漂亮的臉很快出現在屏幕裡,齊燕白把手裡的畫筆往筆筒裡一丟,冷冷淡淡地問道:“什麽事?”
“看到是我,很失望?”Ashley察覺到了他的不耐,於是饒有興味地挑了挑眉,伸手在屏幕上輕輕點了兩下,意有所指地笑著問道:“怎麽……你不會在等誰的電話吧?”
齊燕白:“……”
齊燕白被她戳中了心事,難得地有些緊張,他的睫毛顫了顫,下意識避開了Ashley打量的目光,蹩腳地轉移了話題,語氣生硬地問道:“你今天起這麽早,就是為了來關心一下我的私人生活?”
“那倒不是。”Ashley說著聳了聳肩,往後退了退,從畫面外摸出一隻煙盒,從裡面抽出了一根細杆的女士香煙。
“我是來給你送好消息的。”Ashley說。
她不知道又去哪個國家度假了,此時此刻像是剛睡醒,頭髮蓬松,妝也沒化,身上隻裹了一件輕薄柔順的真絲睡衣,勾勒出她曼妙優美的身材。
齊燕白隔著屏幕打量了她一番,只見她靠在一張滿繡的布藝沙發上,整個人眼角眉梢都氤氳著一股饜足的風情,頸側的吻痕鮮紅刺目,落在她白皙的肌膚上,就像一朵糜爛的木槿花。
“……恭喜。”齊燕白心裡有了數,隻當她是來炫耀一下“寵愛”,於是點了點頭,公事公辦地“祝賀”道:“看來你最近日子過得不錯。”
“我不是說這個。”Ashley說著點上煙,吐出一口純白的煙圈,在煙霧彌漫地朝著齊燕白眨了眨眼,笑著說:“你還記得你當年交給你父親的那幅畫嗎?”
齊燕白當年給過齊哲不少作品,但能被Ashley用這種語氣說出來的,就只有最後那一幅。
“記得。”齊燕白問:“怎麽了?”
“前段時間,你父親開畫展,國內的某個副展廳臨時缺一幅作品,所以參展人沒過問他,就在畫廊倉庫裡找了找,把你那副畫拿去湊數了。”Ashley說:“但之後展出時,那幅畫似乎被某個藝術評鑒家看上了,於是打電話過來,詢問他這幅畫的售價。”
原來如此,齊燕白想,當時他還奇怪,明明齊哲是那麽個眼裡不揉沙子的性格,怎麽會容忍自己不滿意的作品出現在展廳裡……合著最後是因為這個。
“大約是因為有人問 ,所以上個星期,你父親把那幅畫收了回來。”Ashley說:“他在畫室看了好幾天那幅畫,然後忽然打電話給我,問了我你的近況。
齊哲骨子裡就沒有父子親情這個概念,想讓他想起某個孩子,那就只能是一個原因。
果不其然,Ashley眼角眉梢都帶上了幾分喜色,她彈了彈煙灰,神情愉悅地說:“他說讓我問你,如果最近沒什麽事,可以回國一趟,陪他一起吃個飯,見見圈內的朋友。”
大概所有少年時期被父母打壓過的孩子都幻想過有朝一日能翻身做主,狠狠地回擊一下長輩當年的漠視和“有眼無珠”,齊燕白剛離開家那兩年,也會時不時做點不切實際的夢,滿足一下他當時難以自愈的自我厭棄。
那時候,齊燕白相當期盼齊哲有朝一日能發現自己看走了眼,低估了他的能力,他日思夜想地惦記這點事兒,幾乎把齊哲那句決斷般的評價惦記成了心病。
但時移世易,幾年過去,當齊哲終於如他夢中一般松了口,開始重新審視那幅畫的時候,齊燕白卻早就沒那麽在乎了。
他腦海裡一時間湧上的不是經年心魔被打破的狂喜,而是沒來由地想起了那天細雨蒙蒙中的畫展,還有陸野有意傾向他的那把透明的傘。
齊燕白伸手抹了一下面前空白的畫紙,忽然想起那天在那個光線昏暗的走廊裡,陸野只是浮光掠影般地掃了一眼,就看見了齊哲這麽多年沒能注意到的東西。
齊哲原本在他心裡那種堅不可摧的形象好像正在被逐漸打破,齊燕白長長地歎息一聲,說道:“我不會回去了。”
“為什麽?”Ashley似乎有點不解:“上次你不想回來沒關系,但這次是你父親主動找你的。而且這幾年,你父親又往基金裡存了很大一筆錢,比之前幾乎翻了一番。”
齊哲有錢,很有錢,在他看得上的領域,他也從不吝嗇——他有一個專門為了藝術設置的“家庭基金”,基數極其龐大,每年的收益也相當可觀。
齊燕白很小就知道規則,在他們家,只要能出類拔萃拿出最好的作品,就能獲得這個基金裡最龐大的那筆收益。
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那是一筆相當可觀的橫財,在過去的許多年裡,齊燕白都在為了那筆錢跟別人爭搶,他一度認為那就是他人生的終極目標,但此時此刻,他好像忽然就對那筆基金好像突然就失去了欲望。
哪怕齊哲親自給他拋出橄欖枝,齊燕白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培訓機構的月工資底薪只有六千五百塊,相比起那筆基金獎勵來說只是九牛一毛,但過習慣了也沒什麽不好。
“那我也不在意了。”齊燕白說:“我本來也不會再給他畫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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