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一片冰涼,但站在床邊盯著陸野熟睡的臉時,他卻又悲哀地發現,他其實並不覺得後悔。
陸野重新回到他身邊這件事給他帶來了莫大的安寧,他躁動的心重新平複下來,那種螞蟻啃咬一樣的瘋狂也漸漸消退,整個人都有種劫後余生的舒爽感。
這種舒爽感太過恐怖,饒是他清醒的理智仍舊在掙扎著想讓他懸崖勒馬,但這種努力在那種近乎瘋狂的滿足感面前也顯得杯水車薪。
窗外的月光順著乾淨的落地窗傾瀉進屋,齊燕白緩緩在床邊坐了下來,一邊用指尖描摹著陸野的眉眼,一邊努力地試圖壓製他心裡正在緩緩蔓延的興奮。
我知道錯了,齊燕白想,但我早該這麽做。
陸野醒來之前,齊燕白設想過很多他醒來之後的場面——他可能會暴怒,可能會瘋狂抵抗,亦或者乾脆無視他,用冷暴力來進行抗爭。
齊燕白不怕陸野生氣,也已經做好了準備彌補的準備,但令齊燕白意外的是,當陸野真正醒來的時候,看起來比他想象得平靜得多。
他只是坐在床上,聞聲跟趕來的自己對視了一眼,然後就重新低下頭去,用手摸了摸床上的精鋼鏈條。
齊燕白摸不準他的心情,於是也沒敢說話。
雖然他並不後悔自己的一時衝動,但“陸野可能覺得傷心”這件事還是難免讓他覺得緊張。
他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門框,眼神緊緊地黏著陸野的手,幾乎不敢離開一分一秒。
他就像是個固執又不肯悔改的死刑犯,正咬著牙等待著頭上要落下的鍘刀。
似乎過了短短幾秒,也可能過了幾分鍾,陸野終於丟開了手裡的鎖鏈,抬頭淡淡地看了齊燕白一眼。
“有煙嗎?”陸野忽然問。
齊燕白似乎沒想到他第一句話是說這個,聞言肉眼可見地愣了一秒,緊接著遲疑地點了一下頭,腳步匆匆地走到客廳,先是放下了菜鏟,然後去儲物櫃裡抽出了一條全新未拆封的煙。
硬盒紅塔山,那是陸野最常抽的牌子,也不知道齊燕白準備了多久了。
他先是猶豫地看了一眼陸野受傷的右手,然後才把煙盒拆開,從裡面抽出一包來,仔細地剃掉外面的封膜,撕開煙紙,從裡面抽出一根煙,走到床邊半跪下來,伸手遞給了陸野。
陸野接過煙,但沒第一時間塞進嘴裡,只是夾在指間,垂著眼打量著齊燕白。
他其實並不是很需要這根煙,只是很想看看齊燕白對他的控制會到什麽程度。
人在自己能完全掌控的情況下總是容易放松警惕,暴露出自己最深的意圖——陸野很想看看在齊燕白掩藏最深的地方,他到底是怎麽看待自己的。
控制欲強的人,大多對自己的所有物有著百分之百的掌控欲望。但出乎陸野意料的是,齊燕白的控制欲好像只在很小的范圍裡,他不在乎陸野做什麽,也不在乎他的生活習慣健不健康,會不會損害他的“所有物”,就好像只要“陸野”這個人能安心留在他眼前,剩下的他別無所求一樣。
是因為我已經被“控制”住了,所以他情緒也變得穩定了嗎,陸野想。
大約是陸野的態度給了齊燕白什麽信號,他半跪在床邊仔細地觀察了一會兒,見陸野的情緒還算穩定,於是微微挪了挪膝蓋,不著痕跡地往床邊靠了靠,小心地湊近了陸野。
“野哥……”齊燕白由下到上地仰視他,小聲地問:“怎麽不抽?是有哪不舒服嗎?”
他的語氣聽起來小心翼翼,但眼神卻晶亮亮的,看起來格外興奮,陸野將他眼底的期待和試探盡數收歸眼底,然後垂下眼,輕描淡寫地先一步移開了目光,不想理他。
他有心觀察齊燕白的真實狀態,所以這場“綁架”戲碼還得照原樣演下去。
“怎麽不理我?”見他遲遲不說話,齊燕白有些著急,於是不依不饒地湊過來,試探性地問:“你生我的氣了嗎?”
“生氣又怎麽樣,你要把我放走嗎?”陸野終於開口,他說著動了動手腕,把地上的鏈子晃得嘩啦嘩啦響:“還是說,你願意把這破玩意給我解開?”
陸警官長這麽大頭一回被人金屋藏嬌搞強製愛,業務還有點不熟練,語氣裡冷淡有余,憤怒不足,但好在齊燕白本身也很緊張,壓根沒發現他演技上的瑕疵,只是下意識握住了他的手腕,搖了搖頭。
“那你為什麽不乾脆把我手腳都綁起來?”陸野挑了挑眉,說道:“省得我有逃跑的風險。”
“我不想那樣,野哥。”齊燕白眨了眨眼,愛惜地摸了摸他的手腕,心疼道:“我只是想讓你待在這而已,又不是想把你當成寵物。”
“有什麽不一樣嗎?”陸野反問道。
“當然不一樣。”
陸野願意對話這件事給了齊燕白新的底氣,他說著微微挺起身,用膝蓋跪住床沿,試探性地往前湊了湊,傾身靠近了陸野。
“你是我最愛的人。”齊燕白眼裡的愛意幾乎要凝成一汪滾燙的泉水,他溫柔地凝視著陸野,專注地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眼前這一個人:“……在這個屋簷下,你有絕對的自由,只要你願意留下,你想讓我做什麽都行。”
他看起來那麽虔誠,那麽真實,好像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是從心口裡剜出來的,字字句句都帶著繾綣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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