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 許清玨今天來的主要目的應該也不是為了吃飯。

　　於是言栩只是拿出酒杯，將酒倒上，又隨意點了幾道菜叫人送了過來。

　　上次兩人一起吃飯後的爭執多少還讓他有點心有余悸，因此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 他連一個帶湯水的菜都沒有點。

　　許清玨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樣， 不用言栩說就找到了家裡的餐具。

　　“坐啊， 清玨。”

　　言栩看他穿著自己的拖鞋在廚房裡忙來忙去， 不知怎麽就覺得眼前這幕很是違和，於是他趕緊客氣地將許清玨請到了餐桌旁。

　　“怎麽能讓你來忙呢， 我來就好了。”言栩一邊說， 一邊將外賣拆開，要是他自己肯定沒那麽講究，但他知道許清玨對吃的挑剔的很，若不是權宜之計，他是不會吃外賣的，為了照顧他今天明顯不太對又刻意壓製著的情緒，言栩決定還是按照他的習慣把送來的菜都放進盤子裡比較好。

　　“小栩， 原來你還記得。”許清玨看著遠處言栩乖順地整理著餐具，他眼裡似乎流露出零星懷念的情緒。

　　“我記得咱們很小的時候， 有一回叔叔嬸嬸出去有事情， 家裡的燃氣又壞了，就只能點外賣來吃。誰知道外賣送到了， 我卻怎麽也不肯吃， 還跟管家發了好大的脾氣。我生氣上樓他們誰都不敢跟過來， 還是你膽子大些，把那些我看也沒看的菜裝在家裡的盤子裡送了上來，那天你特別溫柔，我不肯吃，你就哄我一口一口吃，我看著你對我笑，不知怎麽回事心裡的煩躁就少了很多。”

　　許清玨說到這裡，唇角似乎終於出現了一絲笑意，只是這笑意轉瞬即逝，很快他臉上的情緒又恢復到了暴風雨前的寧靜。

　　“可是小栩，後來你都不那樣對我笑了，如果你能一直對我笑，永遠隻陪著我，那該有多好？”

　　許清玨看著桌子對面的言栩，輕輕啜了一口杯中酒，他平常酒量非常好，只是也許是今天的氣氛、心情、以及眼前人太過美麗，這一切的一切混合在一起倒叫他想不管不顧大醉一場。

　　可惜，他不能醉，至少在把應該說的話都說完之前，他不能醉。

　　“我...”言栩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正準備說點什麽，許清玨就打斷了他的話，自顧自又說道：

　　“你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麽嗎？哦，你肯定知道。今天是你帶著國際電影節大獎萬眾矚目之下回國的日子，小栩，你今天過得是不是很開心？”

　　雖說這句話是以問句結尾，不過很顯然許清玨並沒打算讓言栩回答。

　　“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你很開心。我知道你為了《舞》付出了很多，如今終於大獲成功。你的付出是值得的，事實證明一開始確實是我看走了眼，或許真的像叔叔說的那樣，我對電影這行的眼光和天賦總是不如你。”許清玨自斟自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對了，還有你的身價，就我了解到的，幾家知名公司已經都迫不及待地向你投去了橄欖枝，當然也包括禦升、盛音，還有...東聞，小栩，你現在在新生代導演裡已經穩坐頭把交椅了，只是還是想問，你決定了嗎？你要選擇跟誰合作？”

　　許清玨還是那麽充滿魅力，只是言栩聽他說的這番話，總覺得當年那個滿懷赤子之心的許清玨好像已經在這具斯文又迷人的軀殼裡完全消失了。

　　言栩覺得他陌生得令人可怕，原來他說的好好聊聊，是指這個...

　　“《舞》的大獲成功就意味著《一城往事》的全面失敗，小栩，你大概不知道吧，老董事長剛好要指派新任總裁，而我是這部電影的總負責人，和我競爭的那群人哪個不是資歷比我老，背景比我雄厚，可董事長還是更看好我一些。只可惜，我太年輕，沒有足夠堵住所有人嘴巴的資歷，所以這一次，我對《一城往事》給予了很大的希望，這部戲本來就是禦升今年所有項目的重中之重，你也許想象不到我們傾盡了多少人力物力財力才做出這一部衝獎之作來，當初董事長把它交到我手上也是頂著重重壓力的。”

　　“其實，我很清楚，這是我最後一次機會了，如果這次《一城往事》票房和口碑不能達到預期，那麽若我想從現在的位置上再進一步，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了，三十五歲？四十五歲？五十五歲？我不想等到華發已生還要對後輩點頭哈腰，我只能孤注一擲即使得罪所有人也要把這部戲牢牢抓在手裡，可是小栩啊，《舞》的出現讓我最後的機會也如夢幻泡影一樣幻滅了。”

　　“你獲得鮮花掌聲榮耀的那一天，就是我在眾人眼裡丟盡臉面、輸的丟盔卸甲的一天，任職結果已經傳遍整個公司了，那個位置還是沒能屬於我。不僅如此，新上任的總裁剛好與我不睦，雖然現在他還沒有動我，不過我知道，最遲到今年九月，我一定會被調離現在這個崗位，明升暗降，被完全架空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小栩，你說巧不巧？每一個我生命裡最不願回首的不甘裡都有你的榮耀和成功，當年我心心念念的s大是這樣還有現在的《一城往事》也是這樣。你最開心的這一天裡，我只能像喪家之犬一樣還要努力的維持那些可笑的風度。其實明眼人都知道，我已經輸得一乾二淨了，哪裡還有風度可言？”

　　言栩手指緊緊握住酒杯，指肚都有些發白了，他想要開口卻覺得喉嚨乾澀的厲害。

　　這是他人生之中到目前為止所遇見的最殘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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