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麗吃完飯回來,叫他出去吃東西。
“我不餓。”余漾倒也沒撒謊,他沒覺得餓。
余小麗:“還有一個晚上要守,現在不餓,晚上餓了難受的是自己,別任性。”
余漾最不喜歡余小麗說他任性,他沉默地眨了眨眼,站起身出去了。
醫院下面飯店隨處可見,余漾點了一份炒飯,味同嚼蠟地吃完。
回去時,周正宇發來消息,問他情況怎麽樣。
余漾回復:【手術很順利。】
那頭的周正宇發了一個祝福的表情包,【那就好那就好。】
過了會兒,他又發,【今天下午我在教工食堂遇到許大佬了,他問起你怎麽不在,我就直說了,說你家裡有點事回去了,沒什麽問題吧?】
余漾揉了揉擰緊的眉心,【沒。】
沒幾步路又走回醫院,余漾沒著急進去,坐在木椅上,點了一支煙。
余漾的媽媽在他剛有點記憶時死於抑鬱症自殺,女人仰面躺在血紅的浴缸裡,皮膚白如白紙,薄得像是一戳就破…十多年前的事了,按理說余漾早該忘記,如果沒有噩夢時不時提醒他。
余漾的爺爺半年前去世,他前幾年因為心臟病斷斷續續住了大半年醫院,沒想到最後死於腦出血,一家人明明還坐在一起吃著午飯,他爺爺往地上一滑,送到醫院時出血量大到已經沒有手術的必要,在家裡躺了五天后,多器官衰竭咽了氣。
現在余大偉又出事了,余漾下午在手術室外查了很久的資料,越查心裡越沒底,他看了很多病人的抗癌日記,看著他們從正常身材逐漸瘦成皮包骨,快去世時,乾癟瘦小,面部所有骨頭怪異地凸起,嘴唇根本蓋不住牙齒,雙目如死魚的眼睛。
他太清楚,癌症會徹徹底底榨乾一個人。
還沒坐多久,小半包煙沒有了。
余漾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要熄屏時,拇指像是不聽使喚,自作主張點進通訊錄,給許晝撥過去一個電話。
余漾大腦一片渾濁,他不敢繼續往下想,不管是余大偉的病情,還是許晝談的戀愛。
他只知道這一刻,他想聽他的聲音。
余漾愣怔地盯著手機頁面,看著“等待接聽”這四個方正的字。
好像過去很久,他面前陸陸續續走過好幾個人,漆黑的暗影一個接一個覆蓋他,又消失不見。
大約下一秒,撥號就要截止,余漾很沉地呼出一口氣,緊咬著的牙咯吱響了一下,正要放下手機。
突然,他耳畔響起呼哧呼哧的風聲。
“余漾?”許晝的聲音夾雜在風聲裡,細且輕,其實很是模糊,余漾卻感覺他明明白白捕捉到了。
“許晝。”他叫了他的名字,嗓音啞得不像話。
“呲——”玻璃窗滑動的嘶鳴。
隨之,呼嘯的風聲全然不見。
許晝問,“你抽煙了?”
余漾想了會兒,面不改色說,“沒有。”
“撒謊。”許晝直接戳穿他。
余漾笑了兩聲,也沒繼續抵賴,轉而道,“許晝,你說點什麽吧。”
幾個人吵吵嚷嚷走過,余漾頓了兩秒,用那低啞至極的嗓音接著說,“隨便說點什麽,我想聽你的聲音。”
手機裡一時安靜。
余漾並不急,他把手機緊貼在耳邊,耐心等著。
許晝斟酌許久,緩緩開口:“余漾,不管發生什麽,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很多事情當下看來可能是壞事,但或許它的出現是在避免一個更壞的結局,這也是一種幸運。”
許晝語速一貫的慢,聽著卻令人安心,余漾下意識點頭,嗯了一聲,“知道了。”
“回來了給我發消息,一起吃飯。”
余漾抿了抿唇角,“好。”
余大偉的病理報告在第五天出來了。
醫生過來通知時,余漾看似冷靜,其實屏氣凝神,兩隻手不知不覺攥緊了手裡的藥盒。
“萬幸,是肝細胞腺瘤,良性腫瘤。”
病房裡,前來探望的人都松了一口氣,紛紛上前祝賀。
“我就說我余大偉福大命大,像我這樣的閻王爺都不敢來收的!”余大偉咧嘴樂呵呵笑著。
病房裡烏泱泱站滿了探望的人,余大偉沒來得及一一應付,就被余漾全部趕了出去。
余漾啪地關上房門,“看什麽看?還想跟他們聊?精神就這麽好?”
“放屁!”余大偉搖頭,“我嫌他們吵死了,真想悶頭就睡,誰也不搭理。”
雖然這麽說著,一個生意夥伴回來拿他忘記帶走的公文包時,余大偉又掙扎著坐起來,無比熱情地和他嘮了幾句,再看似依依不舍地揮別。
余漾在一旁沒忍住笑了。
余大偉歎了口氣,一副你不懂我不怪你的神情,“都是生意人,適當的偽裝是必要的。”
“你什麽時候回學校?耽誤了那麽久,別到時候期末又考倒數…”
“誰考倒數了?”余漾白了他一眼,“明天回去,放心,不在這兒礙你的眼。”
余大偉笑得別有深意,“回去吧!早點回去找你那仇人,這一周不見,你怕不是想得很。”
余漾唇角有一絲上揚的弧度,順從道:“你這話說得沒毛病。”
“喲,就這麽喜歡?”余大偉促狹道:“今年過年能帶回家不,你爸對你這個仇人有些好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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