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她從小看盡了殘酷,便再沒有能打倒她的事情,但是更殘酷冷漠的事情還在未來等著她,上海這個地方讓她全部體會了個遍,小時候還有姐妹之間的溫情,過年的時候還能分到一塊五花肉,長大了只有冷沒有暖,連飯食都是別人剩下的殘羹冷炙。
季念茹惡心得要作嘔,卻不能浪費手中的食物,因為吐出來今天便要餓肚子,但是手中的食物上沾著別人的口水這個念頭在她的腦海裡遲遲徘徊不去。
季念茹給人洗過碗端過盤子,給人當過學徒,在她父親托人來上海尋她的時候,她還狠心剪掉了自己心愛的頭髮,混入碼頭當個男孩子給人扛大包。
日子一天天的過著,她也會跟馮蘭心窩在棚戶區裡取暖,透過半人高的門口兼窗戶看著滿是星星的天空,還有看起來涼涼的像冰激凌一樣的月亮,許著在當時看來異想天開的願望——要住最漂亮的房子,吃最好吃的東西,要成為最好的人,喜歡最好的男孩子。
後來,葉嶺告訴她,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太陽,即便真的找不到,也有一顆月亮,反正總能給你光明。
季念茹信了,她總覺得馮蘭心是她的太陽,畢竟蘭心這個人實在是太好了,好得讓人不敢去傷害,當然她也飽含私心地把葉嶺偷偷得當做那顆月亮。
太陽和月亮不能同時放光,但是季念茹卻貪心地都想要得到。
季念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葉嶺的時候,她站在麗花王宮的舞台上唱著小調,他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進來,年輕的臉上布滿笑意,英俊又耀眼,然後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雙眸中。
她當時忘記了下面的詞,周圍再喧鬧,在葉嶺笑容的襯托下也不過如此。
“假的,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
季念茹歇斯底裡地吼了起來,她現在連自己努力的原因都想不明白,她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努力學習化妝,提高自己的品味,學習那些讓她反胃的英語和法語,結果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從來沒得到過月亮,她看到的只是鏡花水月,伸手就碎了。
陸川上前把季念茹按在了座位上。
季念茹逐漸安定了下來,她歪頭看著有些泛黃的屋頂,她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那可笑的命運就這麽載著她起起伏伏,讓她身在絕望之中居然還能摸到希望的邊角。
蘇昭煜說:“你很久沒回過家了吧,就在三年前你家發生了火災,你的七妹妹和六妹妹逃出來了,你的父母還有小弟都葬身在了火海之中,原因是冬日燒煤泥引發的中毒,又引發了火災。”
季念茹微微一笑,“報應,這全都是報應。”說完,她便捂臉痛哭了起來。
沒有人知道她在哭什麽,連季念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心裡坍塌了一片,廢墟都沒有廢墟的樣子,全是一地的灰,就像是一場大火把所有的東西都燒了個乾淨。
“言歸正傳。”陸川見季念茹的心情穩定了下來,繼續說:“馮蘭心是不是你殺死的?”
季念茹癱坐在椅子上,她轉動著眼珠去看陸川,聲音沙啞,活像一具僵屍,“她是怎麽死的?”
陸川說:“被人勒死的。”
季念茹哂笑一聲,“家裡肯定也被你們翻過了,你們找到凶器了嗎?”
蘇昭煜和陸川對視一眼,隨後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季念茹。
季念茹見狀就知道他們沒有找到凶器,“巧合而已,你們沒法定我的罪,我沒殺蘭心。”
蘇昭煜說:“從死人身上扒鞋子,季小姐也不覺得晦氣。”
季念茹無奈地笑了笑,“飯都吃不飽了,還在乎晦氣不晦氣,我連沾著別人口水的飯都吃過,還會在乎這個?蘇探長你從小沒有過那種提心吊膽、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吧。噯,我跟你這種富家子弟說些什麽呢?對牛彈琴而已……”
蘇昭煜說:“季小姐,嫉妒是一把火,終究會把你燒成灰的。”
季念茹聽聞伸手別了別耳邊的碎發,露出一個極其嫵/媚/的笑容,“可是鳳凰不都是浴火重生的嗎?”
陸川說:“有人在那天晚上聽到了你們的爭吵,在爭吵的過程中碰倒了酒糟桶。你把蘭心的救心藥換成了醉仙桃,你明明知道大量服用會致死,會加劇她的心臟病,但你還是這麽做了。你不費吹灰之力地勒死了蘭心,然後拿走了藥瓶並燒了那根絲巾。”
季念茹聽聞伸手鼓了鼓掌,“這個故事真好,你們巡捕房的人都是憑借想象力辦事的嗎?”
蘇昭煜說:“當然不是,但是季小姐你已經沒有重生的機會了。我們在馮蘭心小姐的指甲提取物中發現了絲線,可以同你百密一疏的櫃子底下的灰燼比對一下。”
季念茹一愣,她盯著蘇昭煜看了一會,片刻後垂下了雙眸,一股垂敗的氣息從她的身上蔓延了出來,“笑話,天下的絲線都是一樣的,蘇探長怎麽能確定馮蘭心指甲裡的絲線就是我絲巾上的絲線呢?”
蘇昭煜默不作聲地看著季念茹。
季念茹露出一個嫵媚地笑容,“事到如今,哪裡還有那麽多為什麽?那麽多為什麽都沒有意思了,我沒有殺馮蘭心,你們找不到確定的證據就不能定我的罪。好了,我要去上班了。”
蘇昭煜看著季念茹,隨後輕輕地歎了一聲,“馮蘭心頭髮中別得領針你作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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