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的時間約在周末,去關雪息家。
在此之前,課是照常上的。
關雪息和陳跡有一個共同的優點,不論生活裡發生多大的變故,都依然能沉下心好好學習。
瀕臨新學期的月考,如果他們成績下滑,那在雙方父母面前會喪失一部分底氣和話語權,所以無論如何,必須要把成績穩定住,甚至提高。
他們白天一起上課,晚上一如往常,連麥學習。
其實能走讀的日子不多了,十六中的高三強製住校,周末不再有雙休,手機也要上交,徹底斷絕娛樂——高二下學期就是他們高中生涯裡最後一個相對輕松的學期。
星期六這天,陳跡如約來到了關雪息家。
讓他沒想到的是,除了何韻,關靖平竟然也在。
關雪息事先也不知道關靖平要來,跟何韻小吵了一架。何韻給的解釋是,關靖平主動提出,想向陳跡當面道個歉。她覺得有必要,所以答應了。又怕關雪息不同意,這才先斬後奏。
關雪息聽了直納悶兒,不相信關靖平會良心發現。何韻卻說:“我猜他是想迂回地討好你。”
“他還沒死心?”
“你是他的親生兒子,他一輩子都不可能死心。”
“……”
四個人吃中午飯,何韻親自下廚,關靖平竟然放下領導架子,去廚房幫她打下手。
關雪息冷冷地看他表演,跟陳跡吐槽:“以前他跟我媽感情好的時候,都沒進過廚房。裝什麽呢?”
陳跡也覺得挺可笑,他脫下外套,叫何韻歇著,自己接手做菜。
何韻愣了下,以為陳跡只是小孩裝裝禮貌,沒想到陳跡做得像模像樣,順便把礙事的關靖平也趕出來了。
三個人在廚房門口看著陳跡做飯,一時間神態各異:關雪息臉上有光,何韻面露讚賞,關靖平眼神複雜,半晌才洗乾淨手,回客廳待著去了。
四個菜,不算多,但也費了不少時間。
待所有人在餐桌前坐好,這次談話才算正式開始。
關靖平是當慣領導的人,即使今天四個人裡屬他最沒地位,他也改不了要“主持會議”的臭毛病,一開口就先“自罰三杯”:“我先給陳跡道個歉吧。”
何韻翻了個白眼。
關雪息嗤了一聲。
陳跡一言不發,當沒聽見。
何韻一點面子也不給他:“你真心想道歉就好好道,不真心就別裝模作樣說場面話,惡心人啊你?”
“……”
關靖平大概一輩子也沒經歷過這麽尷尬的場面,那常年掛在臉上的得體笑容竟然沒繃住,沉默了。
每當這個時候,關雪息就覺得難以形容他到底是聰明還是蠢。
聰明人自大過頭,就變蠢了。
不過,關雪息沒把他趕走,倒不是真的在乎他給不給陳跡道歉——陳跡自己都不屑聽,想也知道關靖平不可能是真心的。
關雪息只是有幾句話想對他說,就當是做一個父子間真正的了斷。
但關雪息沒有主動開口,話題是從何韻那邊展開的。
她把關靖平當死人,該怎麽聊就怎麽聊,一點也不顧忌。
她從離婚後那幾年的生活,關雪息的成長,講到他的學業,承認自己對兒子的關心大多在物質層面,不夠了解他的精神需求。
也坦誠自己其實遇到過很多困難,也有不好熬的時候,不敢對關雪息講,所以才去談男朋友——她都這麽大年紀了,戀愛是次要的,有個知心人,心裡安慰些。
說得差不多之後,她問關雪息對升學有什麽想法,拋開這些家裡的矛盾,假如條件允許,他真的不想去留學嗎?
這個問題給了關靖平插話的機會,今天他有備而來,帶了一疊厚厚的資料——是各個世界知名大學的各專業排名對比,甚至列出了哪些專業在將來更具發展前景,推薦給關雪息。
還說,雖然高二才準備申請,有點晚了,但很多學校會參考高考成績,如果關雪息能考到全省前幾名,甚至省狀元,申請就非常簡單了。
關靖平說完,看了眼陳跡。
他竟然說:“如果陳跡願意的話,我送你們倆一起去留學。”
“……”
何韻驚訝地抬起頭,陳跡和關雪息也愣了下。
關靖平終於從剛才的尷尬中解脫,神色恢復自如,那種能掌控一切的自信重回到他身上:“怎麽樣?考慮一下?”
餐桌上沉默了片刻。
何韻沒吭聲,下意識看向陳跡。後者微微皺著眉,臉上並沒有喜色。
先開口的是關雪息,他一臉看透的表情,冷冷地對關靖平道:“我媽希望我出國留學,是迷信學歷,不考慮我意見的‘為了我好’,但你不是。你堅持送我出國,只是為了借機支配我。”
“……”
“國外名校好不好根本無所謂,最重要的是你有錢——你在我面前唯一的優勢就是有錢,所以得有一個為我花錢的正當理由,從此就可以名正言順插手我的人生。”
關雪息平靜地說:“爸,你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以前給我講睡前故事的時候,你口中有那麽多英雄人物,講到感人處,你還哭過,讓我學他們的精神。你是我的第一個老師,也是我的第一個偶像。那時我以為,你就是全天下最厲害的男人,我將來要成為你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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