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和站在那兒,回頭看了眼宋鬱指的那塊空地,好像聽著他說著童年,好像每個男孩子都有過那個瘋野不知愁的年紀。
他嘴角的笑容漸漸回來了,他又退了兩步,仰頭看向了這幢不高的樓。
古城沒有高樓。
所以他的目光在天空與這矮樓間徘徊著,而一排飛鳥驟然闖入了他的眼。它們匆匆而來,又匆匆地往樓後的天空飛離。
就像這些年歲裡,在他的成長與忙碌中,偷偷流失掉的記憶。
“這自行車是我們倆的,季先生……”
宋鬱從這樓下門內的樓梯邊陸續推著自行車出來,擺開在季安和面前,他看著季安和就安靜地站在那裡,仰頭看著什麽,他也跟著抬了頭,卻只看到了一望無際的天幕。
“嗯?”季安和收回目光,看著宋鬱推出來的兩輛自行車。
“季先生會騎嗎?”宋鬱拍了拍其中一輛自行車的前座,問道。
季安和覷了他一眼,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身跨上了另一輛自行車,腳踩著踏板,說著:“走吧。”
宋鬱點了點頭,騎了自行車走在季安和前面,他照顧著季安和的速度,騎得並不快,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還時不時地回頭看著季安和,問道:“季先生不問我去哪兒?”
“反正是和你一起,哪兒……”季安和說,“都一樣。”
“哪兒都一樣?”宋鬱慢下來,等著季安和和他並行,反問道,“不應該是‘哪兒都好’嗎?”
季安和沉默了一陣,像是認真地思考了一陣,才側目看著宋鬱,點頭:“臨初嗯。”
反正是和你一起,
哪兒,都好。
第二十六章 近海
潮推沙起,雲堆霞生。
青蒼綿延的遠山下是一泓碧波微漾的高原海子,像點綴在青山裡的一粒翡玉,又像倒映著雲端的眼眸。
它默然於此,看著月落日升,觀著雲卷雲舒,閱著人世百態,聽著岸邊情人的絮絮低語。
宋鬱從自行車的車兜裡拎著剛才在來路上買的啤酒和燒烤,他們是從玉洱門出來,沿著路一直騎到了才村,穿過村莊裡的白族屋簷,一路到了這兒。
“坐吧。”宋鬱說完,就在這個金烏西墜而給岸邊沙地鋪上的一層金墊上席地坐下來。
“這就是,”季安和仍站在沙地上,潮聲起落,他的話語也夾雜其間,“洱海?”
“嗯。”宋鬱跟著那站著的人望著那一望無際的水平面,他不知道看過了多少遍的洱海,在今天卻突然變得不一樣了。
風將吹得夕陽裡的洱海波光粼粼;也吹得宋鬱那半長的發紛亂起來,更將驀然回首的有些人心頭的那潭平湖,吹得起了漣漪。
“宋鬱。”
“嗯?”宋鬱抬手將自己被風撩起的碎發別在耳後,一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自顧自地開了一罐啤酒。
季安和看著那個低頭忙碌的人,突然有感而發起來,眼裡是宋鬱突然抬頭看過去時理解不了的羨慕:“也只有這裡,才能養出這樣的你。”
宋鬱有些疑惑地看了兩眼季安和,但他沒多問,只是晃了晃手腕,示意走過來的季安和直接拿自己手上的啤酒。
季安和走過來坐在了宋鬱的左手邊,一樣的方向,看著霞光垂暮,看著青山下的村落升起了炊煙嫋嫋,又轉眼看回了身邊的人。
宋鬱重新從手邊的塑料袋裡拿了一罐啤酒,他悶聲喝下了一口,才開頭。
“季先生,也只有這裡,才能讓我遇見你。”
季安和對著這樣的話,眼裡起不了什麽波瀾。哪怕他明知宋鬱說的不是甜言蜜語,而是真心實意。
只是他三十歲了,沒有那種對情愛熱烈的心境,就像這一面平湖一樣,可以因為風裡的情話漣漪泛泛,卻到底掀不起波瀾。
他可以大方地承認他對某些時刻的宋鬱動了心,卻也隻到了這樣的地步。
這大概也是當初宋鬱可以對他交淺言深,而他做不到對宋鬱交淺言深的原因吧。
宋鬱將易拉罐放在手邊,看著遠山雲煙,看了好一陣,突然開口,卻問得輕飄飄:“它……不是不在了吧?”
“嗯?”季安和仰頭飲酒的動作微微一頓,他再側目時,對上了一雙不算明亮卻別有深意的眼,隻那一瞬間,他像是已經被那雙眼釘在了木板上一樣,甚至忘了動彈。
宋鬱答:“那串風鈴。”
“你既然知都知道了,”季安和苦笑著,“又問什麽呢?”
宋鬱倏爾將膝蓋放平,手往後撐在沙地上,表情愜意,讓了人一種他不過是當睡前故事聽聽醒來就會忘得一乾二淨的錯覺。
他懶懶地說:“只是想聽季先生說。”
季安和卻歎了口氣,回望著宋鬱,仍然堅持著什麽:“要聽我說,那就是沒什麽,也沒什麽可說的。”
宋鬱點了點頭,他沒逼問下去。
“那我說吧,其實我真的,有時候很羨慕季同。”宋鬱的眼光也瞥向了別處,“他離你這麽近。”
還被你護著寵著……
宋鬱的笑容添了點苦:“而且他之前也在今天那個巷口聽到了那個風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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