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當久了。”
他自嘲了句,把行李靠在門邊,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深夜了,離周肆那個工作下班,也沒幾個小時了,索性自個兒坐到了門邊的台階上,等周肆下班回家。
一開始他還能玩玩手機打發時間,後來手機的電量下降到百分之二十,他也不敢玩了。人靠著行李箱,坐在昏暗的樓道裡,良久,手機的光在昏暗的樓道裡突然亮了起來,沒一會兒又熄滅了。
過了會兒,手機屏幕的光又亮起來,緊接著又熄滅了。
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了。
程一解開手機屏幕鎖,看到屏幕上周肆的電話,這次他的手指在撥通鍵上猶豫了很久,然後他撥通了電話。
“嘟——”
撥通電話的提示音在整個寂靜的樓道回響,程一的心跳聲卻比這提示音更大,咚咚咚的,敲在他的腦子裡,把他的胸有成竹都敲得稀碎。他在回來的飛機上明明已經想好了怎麽給周肆說,也想好了,如果周肆不在,他就給周肆打電話,等周肆接起電話,他就跟周肆說:“我回來了,肆哥。”
然後……
然後,程一也沒想好。
不過他和周肆已經那麽親密了,可能根本不需要他再說什麽,周肆就會接話,會問他在哪裡。他們會找到下一個話題,他只需要像平時應試一樣,問一句答一句,答著答著,聊著聊著,周肆就會出現在他面前,告訴他:“我也回來了,程一一。”
然後周肆會拿著鑰匙開門帶他回家,在他們換完鞋的時候,周肆會捧著程一的臉吻上一下,情至熱烈濃時,他喚程一一聲“一一”,可能兩個人之間的矛盾罅隙就都沒了。
程一抿著嘴笑了一下,還沉浸在那份往日的溫情裡,以至於他完全忽略了這通電話已經撥通二十多秒,仍無人接聽。直到電話裡的女聲提醒他“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的時候,他才如夢初醒。
掛了電話就看到衛恣給他發的消息:“到了嗎?”
程一回了個“嗯”。
衛恣:“肆哥知道了有說什麽嗎?”
程一來來回回在消息框裡編了好幾句話,最後還是回了句:“他還不知道。”
衛恣:“你不準備告訴他了嗎?還是說努力了一年才拿到的機會,你準備丟掉了?”
程一看著這句話,苦澀地笑了笑:“衛恣啊,你……”
他頓了頓,如是感慨:“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衛恣:“滾哪,誰想跟你這個戀愛腦沾邊!”
程一:“……”
衛恣:“算了,我和你說十遍,二十遍,結果都是一樣。你自己好好考慮吧。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糊塗決定了。”
程一不以為然。
是,他是做過很多人不理解的決定。
之前,他沒去985、211,和周肆複讀一年;他不喜歡北上廣那樣的城市,和周肆選了個沿海不知名的城市;他為了省事不往外考,直接保研本校;他後來還因為想和周肆一起努力,決定出來找工作,放棄讀博。
現在呢,他帶著他未來的路來找周肆,那是一條可以讓他在他擅長的領域發光發熱的路。
要是周肆需要他,留他,可能他就不走這條路了。就這麽屈居在這個沿海小城,走一個平常人走的路,過看日月更迭、潮汐漲落的平凡日子,聽起來也是不錯的。
但這……誰又說得準呢?畢竟那麽多人為了他這條路去溝通,安排。
“你怎麽確定我會做那種你認為的‘糊塗’決定呢?”程一反問。
消息發出去的時候,他看著這一行字,目光微動。是問衛恣,卻更像問自己。
很快,衛恣比他更快給出了答案:“因為他是周肆。”
“?”
“就是旁人再優秀,在你眼裡,都比不過周肆這麽一個大混混。”
程一沉默下來,反覆讀著這幾個字。
衛恣又補了一句:“還因為,你是程一。你問問周肆,他跟著你生活,他不累嗎?”
程一看著這幾句回復,不自覺地垂了垂眸,他似乎將這兩句看進眼裡了,又似乎帶著拒絕的情緒。
這話從別人嘴裡說出來,讓他覺得不舒服,但又不可置否。
他還想回句什麽,手機卻突然提醒他只有百分之二的電,他索性不回衛恣了。他退出了聊天軟件,趕在手機關機前,給周肆打了兩通電話,依舊無人接聽。
這讓他只能抱著手機,思考起衛恣的那兩句話。
他肚子裡的蛔蟲,確實比他自己看得更透。他以為是和周肆一起創造了生活,但在別人眼裡,卻成了他為了陪周肆,而改變了自己的生活。
而周肆好像為維持他們倆的生活,縮小兩個人的差距,付出了更多。
程一將雙腿屈起來,手環抱住膝蓋,頭抵在膝蓋上,不置一詞。
他是第一次,感覺到沿海的五月,也可以這麽冷,冷到他想見見周肆,想穿穿周肆那件大很多的外套。
可惜,周肆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聽不到他的需求。周肆回來的時候,天蒙蒙亮。
“不用扶,我自己能走。謝謝您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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