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紅傘消失在視線裡,那櫥窗後的男人也回了對面的樓。
衛恣饒有趣味地走到公司電梯前,等著電梯到達時從裡面走出來的人。
“給我買了什麽?”
“烤腸。”程一拉開塑料口袋。
衛恣半情不願地伸手拿了:“都和你老情人會面了,我還是只有一根烤腸?”
“那不然呢,要我現在打開我的店給你兌杯濃縮美式加冰嗎?”程一瞥他一眼。
“我們在一起這麽多年了,也沒說給我整個手磨?”
程一徑直走進了衛恣的辦公室,打開了自己的VPN:“誰跟你在一起了。你可別倒貼,我怕你的資產不夠養我。”
“誰養得起你,我看只有便利店裡那位吧。”衛恣把自己的另一台顯示器搬給程一,“你昨天不是還要個屏幕盯數據?”
“你別瞎說啊。”程一抬眼,叮囑,“我現在不想了。我自己過我自己的。”
衛恣連好了顯示器,給自己泡了杯速溶,拉開凳子:“你真要想自己過自己的,你回國幹嘛?你不想跟他好,你來c城幹嘛?還千裡迢迢遞合作單……”
“欸,衛恣,你不困就好好坐著別出聲,困就趕緊去睡覺,我沒工夫跟你掰扯。”程一似乎被衛恣抓小辮子抓出了脾氣,“當初你說他有妻女,叫我放棄,我現在在思考要不要放棄了,你又要拱火了?”
“我只是剛剛看著他一直在店裡目送你回來,”衛恣嘖了一聲,說了一句他作為律師一生都不會說的混帳話,“法是法,倫理是倫理,但惻隱是惻隱。誰叫你是程一呢?!唉,算了,當我沒說,睡覺去了。你別工作的太晚,我們公司水電可是很貴的!”
衛恣作為程一的朋友,當然可以這麽隨性地拋一句惻隱;但程一作為當局者——
“我怎麽敢動這樣的惻隱之心呢?”
程一推開面前的鍵盤,按滅電腦顯示屏的光亮,也關了衛恣辦公室的燈,整個人寄居在黑暗裡。
要說衛恣問得不對,又每一句都是對的。
他回國,是為了周肆;來c城買房子也是為了周肆,投資衛恣,開for one 也是為了周肆,甚至還和他的前公司做了交換……這一切一切都是為了周肆——因為當年是他說的分手,他總覺得,再遇見的時候,他應該主動些。
主動地去見周肆,主動地請他喝一杯花魁,主動地說:“我賺了很多錢,多到能養你好幾年了,肆哥。”
但好像事與願違了。
當然,事與願違的,還不止這一件。
c城的雨一連下了兩周,這樣陰雨霏霏的日子還在延續,天每天都陰著,烏雲像是壓在人肩頭,教人喘不過氣。唯一的一點新鮮氣,就是這幾棟高樓走出的那個地鐵口前,會有老婆婆背著一筐筐的梔子花來賣。
程一這種中午才在衛恣休息室裡醒過來的人本來是不會知道的。就有天點了飯,看到了衛恣公司的小姑娘手裡捧了一捧,他整個人眼睛都開始放亮了,好像中學結束之後,他就沒怎麽見過梔子花了;每次家裡種的梔子花開的時候,他都不在,也沒見過。
等到晚上,他在自己店裡忙完了,才說去買一束。
剛要出門就聽店員說:“老板,外面要下雨了,你拿把傘?”
“不用,我就去地鐵口那裡買個東西,很快就回,淋不到的。”程一自信滿滿地出去,c城的雨說來就來。這來時風滿樓,大雨直接傾盆而下,他剛拿上花,付款碼都沒掃完,雨就大顆大顆地砸下來了。
他趕緊幫老婆婆拉著筐到地鐵口避雨。
“小心小心。”他提醒著老婆婆。
沒想到那老婆婆的注意力都在自己那一背簍的花上,嘴裡念著:“幸好囉,幸好囉!不然老頭子又要說我糟蹋他大清早上給我摘的花囉。”
勉勉強強聽清了整句話的程一嘴角不禁微微勾起。
人間情愛,多年相守,如此而已。
一人清晨摘花,一人整日賣花。
一人笑著嗔罵,一人暗然訕訕。
不像他,還是一個人;一個人買花,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賺錢,一個人挨罵,一個人喝酒,一個人生活。
他在鳳凰城留學工作,做的事聽起來是表面風光自由,其實說到底還是落寞的。
那麽大個鳳凰城,沒有人分享悲歡,也沒有人聽他訴苦,更沒有人會在下雨天舉傘站在校門口等他,在看到他出來的時候,大聲喚他一句。
“程一一!”
“程一一。”
第7章 糖紙
“程一一。”
周肆原本是在車上和方曉說著公司的事,司機開車進了輔道,被堵在了地鐵出口那裡。而他的目光也恰巧落在了地鐵口,幫著老婆婆搬背簍的年輕人身上。
那人的身形他再熟悉不過了。
年輕的時候,食髓知味;再過十年,二十年,只要讓他看看背影,他都能認出那人。
他問方曉要了把傘,徑直下了車,撐傘朝地鐵口走去。
在那人面前慣性地招了招手:“我送你過去?”
程一手裡捧著一大束梔子花,是跟老婆婆那裡買的,老婆婆給他算了十塊錢3把。看著一把不多,沒想到捧手裡挺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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