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橋瞥開眼去,有時候他覺得,辛免這樣的人其實挺幸福的。
失去父親的時候年齡還太小,尚不懂得那種徹骨的悲傷,之後生活在路家,又幾乎得到了兩個母親的愛,所以他反而比路橋還要嬌氣一些。
其實很少有人知道,辛免其實比路橋還大上幾個月。
只是他從小就愛哭,一直長到十五歲,直到被路濰州打包扔到國外之前,在外面惹了事兒受了氣還都是路橋為他撐腰,為他收拾爛攤子。
也正因為這樣,他從小就叫路橋哥哥,叫著叫著也就習慣了。
他嬌氣,也很少顧忌別人,所以在桑晴的墳墓前,話還沒說兩句,就忙不迭先告狀。
只顧得上說自己多麽想念桑晴,卻永遠想不到問問桑晴過的好不好,寂寞不寂寞。
“我變沒變,和現在說的話有關系嗎?”辛免疑惑地問,“想到阿姨我真的好恨好恨好恨那些人。”
一連用了三個“好恨。”
“辛免,”路橋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問,“媽媽做的事情和孩子有什麽關系?”
他的面容掩在陰影裡,襯衣衣擺被風吹得飛起,辛免抬頭看他,卻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聽到他問,“照你這樣說,我還是路濰州的孩子呢,那不是更加罪惡深重?”
辛免張了張嘴,想說他不是這個意思。
可卻發現從邏輯上來說,他要麽承認自己就是這個意思,要麽就得承認自己說錯了話。
他悻悻地咬住了嘴唇,沒有說話。
“歸根結底還是路濰州不爭氣,如果他行的端坐的正,洛頎又怎麽可能會有隙可乘?”路橋輕聲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罷了,和別的人沒有任何關系。”
辛免討厭蘇釉,確實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洛頎的關系,可還有更隱蔽也更重要的一部分,是因為路橋。
“可是……”
“可是什麽?”路橋問,指尖熟練地彈了彈煙灰,“你知道路濰州和洛頎搞到一起時蘇釉才多大嗎?”
辛免沒想到路橋會問這樣的問題,微微怔住了。
“還不到十歲。”路橋說。
“大人的過錯為什麽要遷怒到一個孩子身上,”路橋問,緩了片刻又說,“那是無能的表現。”
即便他母親還在,以她那麽溫柔的性格,定然也不會遷怒到一個孩子身上的。
“我只是,”辛免眼睛裡又要掉淚了,他看著墓碑上桑晴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笑的溫柔恬靜,和他記憶中一模一樣,他不由地無比委屈,“我只是覺得哥太過在乎他了。”
路橋沒說話。
“哥是不是喜歡他?”辛免問,“可是我這麽多年努力成長,也是想長得更優秀一些,想要更配得上哥一點呀,難道我的努力都不值得你看一眼嗎?難道我們十幾年的感情都比不上他在路家短短的兩個月嗎?”
他說完,十分倔強地他抬臉去看路橋。
情書的事情路橋是知道的,他沒必要藏著掖著,眼看路橋對別人如此在意,他還畏畏縮縮不敢直言心意的話,簡直就不是個男人!
他雖然還是愛哭,可在路橋這件事上,他永遠都很勇敢。
“不是這樣的。”路橋蹲下身,扶住辛免的肩頭,眸色漸深。
他沒看辛免,而是看著他母親的眼睛。
“沒有拿回桑家的產業,沒有替媽媽討回公道之前,”他的語氣低沉而堅決,半支煙被揉皺在了指間,“我有什麽資格談感情?”
“真的嗎?”辛免問,眼睛濕漉漉的,“可是,可是我看他好像很喜歡你誒。”
“真的。”路橋說,沒回答他後面的問題。
“包括你。”他說。
十年了,他本以為辛免在國外早該淡忘了這份年少時因衝動而產生的感情,沒想到,他竟執著至此。
“我們一起長大,我待你如親生兄弟,這份感情很珍貴,”路橋看著辛免的眼睛慢慢說,“我可以給你經濟上的支持,遇到問題我可以幫你解決,你受了委屈我可以替你出頭,但那些全都建立在「兄弟」這樣的感情之上。”
他頓了片刻,看著辛免的眼淚緩緩滴落下來,仍是十分狠心地說:“我對你,除了親情之外,並沒有任何其他的感情。”
“你回來我很高興,可是如果你還是如以前那樣……”路橋大概長了鐵石心腸,辛免想,可那些他並不想聽的話卻依然直往他耳朵裡鑽。
“如果我還和以前一樣,你要怎麽樣?”辛免哭著問。
路橋垂眼看他,眸子裡像是一點感情都沒有,讓辛免甚至有些害怕與他對視。
“如果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的話,”他說,“那我們可能有一天會連朋友都做不成。”
支撐身體的力道像是徹底消失了,辛免癱坐在地上,心頭一片冰涼。
——
辛免沒能去看望桑庭竹。
因為他的情緒在回國的第二天徹底崩盤。
雖然不忍心,但路橋還是認為長痛不如短痛,真心對他好,就該讓他及早醒悟。
路橋也正式拒絕了他去尚科工作的提議,而是將自己為他選好的幾份工作遞給他。
其中每一份都貼合他的專業,在同等教育背景下,已經足夠別人豔羨。
但辛免一個都不要。
路橋把辛免送到了他和張月英租住的地方。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