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面對告白者,路橋竟然還可以這麽冷靜地詢問他關於他父親的事情。
蘇釉看著路橋,一時無法判斷,路橋究竟是個情感老手,太過遊刃有余,還是完全沒有開竅。
“我父親……”他不自覺舔了舔嘴唇,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
可他知道,這種事情上絕不能做假,因為,只要用心,隨便一查就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我父親,”蘇釉的睫毛顫了顫,慢慢垂了下去,“他不太好。”
“說說吧。”路橋輕聲道。
在問這個問題之前,他沒有想過太多,可此刻卻是真的很想知道蘇釉的過去。
畢竟,一個人的真實樣子,大概率是由他的過去一點點堆積而成的。
路橋是,蘇釉應該也不能例外。
“他愛喝酒,愛賭博,喜歡家暴……”蘇釉隻說了蘇懷民三個特征,便閉口不言了。
最初,蘇懷民其實不是這樣的。
蘇懷民是個孤兒,也曾努力向學過,但最終還是沒能讀完高中就輟學了。
之後便整日遊蕩在社會上,和大部分那個年齡誤入歧途的青少年一樣,他崇尚力量,喜歡被追捧的感覺。
後來,他遇到了在讀高中的洛頎。
洛頎長得很美,蘇懷民對她更是一見鍾情,而洛頎也享受蘇懷民帶給她的福利。
她是留守兒童,自幼跟著爺爺奶奶生活,日子過得拘謹,也很難避免被欺凌。
直到蘇懷民出現在她身邊,像她的救世主一樣,完成了她被欺凌者到欺凌者的轉換。
洛頎享受那樣的生活,在高考落榜後,她義無反顧地和蘇懷民同居了。
兩人的結婚證,都是在蘇釉快滿周歲時才補辦的。
一個孤兒,有了妻子和兒子,蘇懷民真正有了屬於自己的家,心也漸漸沉了下來。
為了妻兒,他開始漸漸務實了起來,打工,做生意,小本買賣來來回回地辛苦折騰著,不過也就將將糊口。
蘇懷民在前面衝鋒陷陣時,洛頎這邊卻後方失火。
在見識了外面世界的紙醉金迷後,她漸漸開始後悔起了自己過去的倉促選擇。
蘇釉三歲那年,洛頎離開了蘇懷民,拋夫棄子。
蘇懷民是那種在感情上極度脆弱的男人,他沒有寬廣的胸襟,也沒有堅強的脊梁。
他把愛情看得很重,是標準的「戀愛腦」型人物,而洛頎的離開,讓他的世界徹底坍塌。
他走過正道,但正道不通,於是就再次放任自己陷進了泥潭裡。
最初,他只是時常喝得爛醉。
蘇釉那時候還很愛他,他記得自己還沒鍋台高的時候,就已經學會煮各種醒酒湯了。
後來,便是常年的不歸宿。
再後來,便是酒後對他的暴打,甚至清醒不如意時也會拿他發泄,進而賭博,欠債,再後來……
再後來,他死得其所。
空氣中片刻的沉默,隨即床墊輕輕一顫,路橋坐起身來。
“對不起。”他說,那雙鳳眸中閃現出蘇釉很陌生的情緒,像是藏著悲哀與傷痛,沉沉地落在蘇釉頭頂。
“沒關系。”蘇釉無比依賴地靠近他一些。
他的眼睫微微潮濕,漆黑的眼珠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唇角抿緊了。
“我配不上你,是不是?”他的聲音很小,原就雪白的臉頰近乎蒼白。
“不是。”路橋飛快地說,抬手蓋在他發頂,很是憐惜地輕輕揉了揉,一時間他自己都說不清究竟是怎麽將自己坑到了現在這樣的境地的。
這樣的境地,讓他拒絕蘇釉的話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那是我哪裡不好嗎?”蘇釉看著他,認真的,真誠的,甚至是略帶卑微卻努力勇敢的,“我都可以改。”
“蘇釉。”路橋很艱澀地開口,輕聲道,“你才十八歲。”
“之前你說我是個孩子,現在你說我才十八歲,”蘇釉的眉毛微微蹙了起來,“反正這輩子我的年齡都不可能趕上你,你是不是拿定了主意要用年齡來拒絕我?”
“不是,”路橋輕輕瞥開了目光,“你有沒有想過你父母的婚姻為什麽這麽失敗?”
蘇釉沒說話,安靜地看著他。
“因為他們還沒有成熟,還沒有好好地去看一看體會一下外面的世界,就倉促地選了共度終生的人,”路橋頓了片刻,慢慢道,“你現在和他們的情況又有什麽不同?”
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腦子裡嗡鳴一聲,蘇釉張了張嘴,一時沒有發出聲來。
他以為自己已經把路橋的退路給堵死了,卻沒想到路橋竟然這麽擅於歸納總結。
“你有沒有想過,”路橋循循善誘,“你可能只是太缺愛了,所以,今天即便是換了別人,你也一樣會認為自己喜歡上了對方。”
“不是。”幾乎是立刻,蘇釉出聲否認,態度十分堅決,“因為是你我才喜歡。”
畢竟,他長這麽大,路橋這樣的人,他也就只見過這麽一個。
他厭惡戀愛腦,絕不可能像蘇懷民那樣。
可是,如果這輩子能還有機會喜歡什麽人的話,他希望是路橋這樣的人。
“我知道。”路橋安撫地握了握他的手腕,“可是我還是想等你再長大一些,到時候如果你的心意還是不變,我答應你,我們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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