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好在,男生最終還是開了口。
“路叔叔。”他說,聲音清淡,但禮貌客氣。
空氣終於再次流動,洛頎被悶到隱隱作痛的胸口一輕,連帶著那顆怦怦亂跳的心臟也慢慢落回了實處。
“歡迎加入這個大家庭。”路濰州含笑向蘇釉伸出手來,渾然未覺他們母子間的那股無聲較量。
“你父親的事我聽說了,”他說,“不過不用擔心,你身後的依靠並沒有倒,以後我也會像你父親一樣好好對你。”
這樣的話聽起來無比真摯,讓人心動,別說蘇釉還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孩子,就算是久經風霜的成年人也很難不被感動。
路濰州胸有成竹地看著蘇釉,可男生卻只是微微怔了一下,隨即便垂下了眼睛。
“謝謝。”他走上前去,神色平靜地與路濰州懸在半空的手輕輕握了一下。
那隻手消瘦,冰冷,隻輕輕一握就收了回去。
“先生,太太,飯菜都好了。”家裡的阿姨劉嫂笑吟吟地過來,邊說邊悄悄地打量蘇釉,“我上去叫一下少爺。”
“走吧,別站著了。”路濰州的腿不太好,洛頎趁勢上前扶住他,一行人進了餐廳。
“你哥哥被他母親給寵壞了,”餐桌上擺滿了飯菜,有些蘇釉認識,有些連見都沒見過,足見路家人的誠意,“將來你們要相處的日子還多,如果他做了什麽混帳事兒,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說到這裡,路濰州隨和地笑了笑,又說:“實在不行你就來跟叔叔講,叔叔還是能教訓他的。”
蘇釉垂眸,掩住了眼底的諷意。
與之生兒育女相伴二十多年的前妻才剛過世不久,路濰州已經可以自然到像是在說旁人的事情了。
這樣一個人,竟然說會像自己的父親一樣……
也是,蘇釉笑了笑,大概是一樣爛吧?
路濰州能說出這樣的話,就足以代表洛頎從未將他的真實情況告訴路濰州,而路濰州也從未想過去了解。
不過也沒什麽,這其實再正常不過。
畢竟連他的親生父母都無法做到的事情,他也從未企盼過會在別人身上得到。
漂亮的眼睛彎出好看的弧度來,像鏡子裡看到的一樣。
“哥哥比我大幾歲,經歷的事情也比我多,我相信他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原因。”蘇釉的語氣很真誠,“以後,我會好好聽哥哥的話的。”
他的話似乎很合路濰州的心意,他眼底笑意漸深,嘴裡卻說:“他呀,混帳的很。”
木質樓梯傳來腳步聲,路橋邊和自己的助理朱宇說話邊單手插兜地走了下來。
“什麽事這麽忙?”看到他的身影,路濰州立刻嚴肅了起來,“你弟弟今天第一天過來,你連個影子都不見?像什麽話?”
路橋沒搭話,朱宇則嘴角抽了抽,低調地垂下眼去。
“蘇釉,”相比路濰州的聲音,洛頎的聲音就柔和得太多了,“還不快叫哥哥?”
“哥……”
少年清越的嗓音隻來得及吐出一個字,就被路橋略顯低沉的嗓音打斷了:“我可不記得我媽還生過一個。”
餐椅被拉開的聲音摩擦地面,路橋漫不經心地坐過去,隨即雙眸一抬,對上了蘇釉漆黑的眼睛:“外面的阿貓阿狗,我也不稀罕。”
“混帳東西!”路濰州看他那副樣子就忍不住來氣,“你再給我說一遍試試?”
路橋抬眼看他:“我這「弟弟」耳朵不好?”
蘇釉:……
“你這個……”路濰州氣得伸手去摸自己身邊的手杖,卻被洛頎眼疾手快地握住了手腕。
“老路,”洛頎悄悄向他使眼色,“這些事不著急,路橋……”
「路橋」兩個字剛一出口,洛頎便頓住了,與之相伴的還有餐桌上越來越低的氣壓。
朱宇嘴角再次抽了抽,眼睜睜看著自己老板眼中原本略顯散漫的目光變得鋒銳起來。
冷意凝在那雙瀲灩的鳳眸中,猶如兩支利箭般瞄準了洛頎。
“少……少爺。”洛頎連忙改口,舌頭像是打了結,連聲音都低了下去,“我是想說,少爺也需要時間來慢慢適應。”
朱宇看著這一幕,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浮現出了洛頎第一天進路家時的場景。
那一天,對路濰州和洛頎來說大概可以算是意外之喜吧?
因為路橋一反常態,既沒有跟路濰州鬧,也沒說什麽狠話,像是自己一個人默默接受了現狀。
可唯有朱宇知道,那一天走出路家時,路橋臉上平靜而隱忍的冷意。
“老板……”朱宇當時想說句什麽的,但又什麽都沒說出來。
“我不需要安慰,”直到坐進車子裡,路橋才平靜開口,“因為,他們遲早都會被趕出去。”
他的語氣堅如磐石,而朱宇知道,這個「他們」中,甚至是包含著他的父親路濰州在內的。
時光太過久遠,很多人大概都不記得了,這套房子其實是路橋母親桑晴出嫁時的陪嫁,同時也在漫長的歲月中,變成了一種權力的象征。
這大概也是路濰州為什麽不肯搬出去的原因。
朱宇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洛頎,又掃了一眼餐桌對面那個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眼的少年。
住進來又怎麽樣呢?路家的大餅可不好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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