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酒過去,路橋其實早已將餐桌上的那個小插曲忘得一乾二淨,而事實上,他也從沒將路濰州的話放在心上,更沒將蘇釉放在眼裡。
但聽蘇釉這樣說,他還是頗有興味地挑了挑眉:“發誓?”
“嗯。”又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照亮了少年漆黑的眉眼。
他的皮膚在電光下略顯蒼白,看起來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脆弱與易碎感,路橋第一次意識到,蘇釉和他母親大概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如果不是我爸出了意外,我是不會來打擾你們的。”蘇釉說著,鄭重地抬起手來,三指朝天:“我發誓,來年考大學我一定考得遠遠的,如果你們不喜歡我出現,我以後也絕對不再出現在你們面前。”
沒有委屈,沒有不甘,蘇釉安靜地看著路橋,一雙點漆般的眼睛裡坦坦蕩蕩,堅韌又真誠。
這樣的目光加持下,連這種被路橋無數次鑒定為「茶香四溢」的話,仿佛都帶上了幾分真意。
而且……
他確實是剛失去父親不久。
同樣失去過親人,路橋比誰都能理解那種終生難愈的傷痛。
“外面打著雷呢。”他神色不明地將蘇釉對天發誓的那隻手往下壓了壓,“ 我可不想跟著你陪葬。”
蘇釉愣了下,眼睛裡忍不住勾出一點笑意來:“我說的是真話,不可能把雷引進來。”
又問:“這樣你就不會不高興了,對不對?”
“我高不高興,跟你有什麽關系?”路橋站直身體,抬腳要回自己的房間。
“誒,哥。”下一刻,蘇釉重又握住了路橋的手腕。
他低頭在他身側聞了聞,清淺的鼻息攜著濕熱溫軟的觸覺掃過路橋耳下,激得他全身的毛孔都像是要炸開了。
“你喝酒了?”蘇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乾淨清澈,“我去給你煮碗醒酒湯。”
他話音未落,人就被路橋給甩開了。
“給你點顏色你還開起染坊了是不是?”微暗的燈光下,那雙鳳眸再次變得冷厲。
“我……”蘇釉抿了抿唇,十分倔強地一動不動,“我煮得醒酒湯很好喝,你要不試一試?”
“不試。”門砰地一聲被關上,在夜裡聲音未免有點過於響亮。
燈光下蘇釉又站了片刻,他眼睫低垂,反身靠在了路橋剛剛靠過的那段欄杆上。
——
路家的早餐一般分兩撥吃。
路橋比較忙,一般七點鍾會到餐廳用餐,他對早餐要求不高,所以廚房做的也簡單。
而路濰州和洛頎則要晚一些下樓,因為洛頎對養生養顏這方面的要求比較高,所以用得也比較精細。
一般情況下,路橋這邊用餐結束,也恰恰到了路濰州夫婦的用餐時間。
和往常一樣,路橋今天如期下樓,正逢劉嫂端著備好的早餐從廚房出來。
她手裡是個木質托盤,托盤上放著麵包煎蛋,以及一杯老遠就能聞得到香氣的咖啡。
“今天的咖啡很香。”路橋低頭點開平板,順口稱讚了一句。
“大少爺嘗嘗?”劉嫂沒像以往那樣放下餐具就急著去廚房忙碌,反而停下來滿眼期待地看著路橋。
“買新豆了?”路橋笑問,十分賞臉地端起杯子放到唇邊抿了一口。
咖啡的香氣在口腔內一點點蔓延開來,有很濃的肉蔻和焦糖味,油脂豐富細膩,微苦之後是淡淡的回甘。
“不錯。”路橋笑著抬眼,“您什麽時候去學了手衝?”
“我哪有什麽時間去學這個哦,”劉嫂笑起來,“這是小少爺衝的。”
劉嫂話音未落,少年乾淨清爽的身影便出現在了廚房門邊,手裡托著的,是一個同樣的托盤。
“怎麽不和你媽一起吃?”路橋不動聲色地將咖啡杯放下,冷淡開口。
“我餓了。”蘇釉找了個無可辯駁的理由,又問,“不可以跟你一起吃嗎?”
路橋看他一眼,將目光移到了平板上。
“我煮得咖啡好喝嗎?”像沒注意到對方的冷淡,蘇釉不自覺地往前湊了湊,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路橋。
不知為什麽,路橋驀地想起了昨晚這人湊到自己跟前時,那綿軟溫熱的呼吸。
“離我遠點。”他抬眼,眉目間帶了幾分不耐煩。
“那我煮得咖啡到底好不好喝嘛?”蘇釉小聲嘀咕,往後退了退,又說,“我都聽到你和劉嫂誇我了。”
路橋被氣笑了:“我那是誇咖啡,我是誇你嗎?”
“我跟咖啡店裡的姐姐學的,”蘇釉見路橋笑了,自己也忍不住彎起了眼睛,他笑著用咖啡杓攪了攪杯子裡的咖啡,小聲道,“別的地方沒人能衝這麽好,哥哥喜歡的話,我以後再幫哥哥衝。”
這人除了愛認哥,好像還挺愛認姐。
“不喜歡。”路橋說,“說過了,別隨便亂認哥。”
窗外遠遠地傳來車子的聲音,不多一會兒,朱宇從外面進來了。
“哥。”朱宇叫了一聲,冷不防看到餐桌對面的蘇釉,不由地有點驚訝。
除了是路橋的私人助理外,私下裡,朱宇還是路橋的學弟,於公於私都是路橋最信任的人之一,兩人的關系非同一般。
這些信息,呂少思的那份調查資料上都寫得清清楚楚。
不過,路橋顯然沒有向兩人介紹的意思,他拿餐巾擦了擦手,隨後向朱宇點頭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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