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在健全的家庭裡長大,所以比蘇釉更生動,也更鮮活,該委屈的時候會委屈,該生氣的時候會生氣,會哭,會笑,會鬧……
但蘇釉不會。
不會覺得委屈,甚至很少生氣,他只是確定了一件事就去做,豁出最大的努力,以求最好的結果。
像個冷冰冰,但很會計算的機器人。
即便今天傷了腿,即便路橋沒有來,他更多的也只是可惜。
可惜自己沒有能力力挽狂瀾,可惜辛免回來的這麽巧,沒能留給他多一點點時間,可惜自己或許並不能在離開路家前完成自己的心願……
“不過也沒關系,”蘇釉看著呂少言微紅的眼圈,繼續安慰道,“既然已經傷了,那就把這條傷腿好好地用起來,不讓它白傷就好了。”
“柚子……”呂少言哽咽著叫了一聲,卻見蘇釉望向巷口的眸光驀地一凜。
隨即,他抬手將吸了半支的香煙從唇間捏下來,利落地摁熄在了牆角。
順著他的目光,呂少言看到巷子裡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個年輕人,此刻正飛快地向他們這邊過來。
“這個就是小張嗎?”呂少言小聲問,扶著蘇釉站直了身體。
“不是。”蘇釉說。
不知道為什麽,呂少言覺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頗顯冰涼。
未及表達自己的疑惑,那年輕人已經來到了近前,呂少言隻得把要問的話咽進了肚子裡。
“蘇少爺。”來的不是洛頎的司機小張,而是路橋的另一位助理周衝。
蘇釉和周衝不熟,只見過一面,甚至連話都沒說過。
可從路橋和路濰州的日常言談中,他知道對方其實和朱宇一樣,是路橋最為信任的左膀右臂之一。
甚至於,在公司的業務上,他比朱宇接觸的還要更為深遠一些。
所以,路橋既沒將自己受傷的事情告訴洛頎,也沒有通知路濰州,更不是派了家裡隨隨便便的其他什麽人過來……
而是派了他最信任最得力的助手。
可笑的是,呂少言把「周」和「張」聽混了,以至於兩人白白蹲在角落裡傷春悲秋了許久。
仿似跌進深淵的人忽然看到了一線希望,即便來的只是周衝,卻依然讓蘇釉產生了一種,在這場豪賭中,自己未必就一定會輸得一敗塗地的錯覺。
不過片刻,周衝就已經檢查完了蘇釉的傷口。
剛在巷口看到兩個少年人筆挺的站姿時,他還以為是雷聲大雨點小,可這會兒才知道,蘇釉的傷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
“蘇少爺,您的腿傷得很嚴重,不一定能夠自己行走,”周衝不了解蘇釉,但他知道路橋,除了那幾位關系特別好的朋友外,他是十分抗拒別人的碰觸的,鑒於此,他十分慎重地問了一句,“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背您過去?”
“沒那麽嚴重,”蘇釉禮貌地向他點頭,雖然臉色白得厲害,眼睛裡卻仍帶著一點笑意,“只是不小心挨了一下,沒大事。”
周衝沒有勉強,對他輕輕點了點頭。
——
即便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但譚淞提前招呼過,所以骨科老主任還沒有離開。
蘇釉先被安排去做了個CT看骨頭的情況,之後才在診室中,由老主任親自操刀,重重疊疊地將整條小腿都固定包扎了起來。
包扎即將結束的時候,路橋的身影現在了診室門口。
他仍穿著早晨那套衣服,只是去掉了領結,襯衣領口的紐扣隨意地解開了兩顆,露出胸口一痕結實的肌肉線條。
那雙平時總是略顯冷淡的鳳眸此刻更見冷冽,隻不動聲色地在蘇釉被包得粽子一樣的小腿上略一停頓,就轉向了周衝。
而周衝,也立刻起身迎了過去。
診室門外,周衝將幾張自己之前拍下的傷口照片展示給路橋,在路橋慢慢蹙起眉心時將醫生的話轉達了一遍:“醫生說輕微骨裂,不過他這個年齡恢復得快,所以不用上石膏,但兩個月內用腿都要十分小心。”
路橋垂眸看著那幾張照片,唇角抿的平直,片刻後他問:“哭了嗎?”
“啊?”周衝顯然愣了一下,就今天和蘇釉的短暫相處來看,他覺得那孩子心智十分堅韌,不是隨隨便便就掉眼淚的性子,不知道為什麽他們路總會問出「哭了嗎」三個字。
好像在路橋眼裡,他是一個十分嬌氣,沒吃過也不能吃苦的孩子一樣。
“沒哭。”周衝說,頓了片刻又說,“就是臉都疼白了。”
而診室內,呂少言已經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了。
蘇釉雖然比他好點,但同樣也是無比震驚,甚至很罕見地,他產生了一種雲裡霧裡,很不真實的感覺。
這個點應該還沒接到辛免吧?還是辛免的飛機晚點了?
還未等他理出頭緒,路橋和周衝已經重新進了診室。
“包好嘍。”老主任拍了拍手,將工具收進旁邊的碟子裡,他抬頭和路橋打了個招呼,又將剛才交代的注意事項對路橋說了一遍。
眼見周衝將老主任拉到一邊說話,蘇釉這才慢慢撐著桌沿站起身來。
“哥。”他叫了一聲,蒼白的臉色襯得瞳仁極黑,像閃著星光,裡面有著毫不掩飾的喜悅,“你怎麽會來?”
“我來就這麽高興嗎?”路橋垂眸看他,目光漸漸移到他被包得嚴嚴實實的傷腿上,語氣很淡,“即便受了傷也高興?”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