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條件反射般一抖,剛剛萃取出的滾燙咖啡潑灑出來,灑在了他手上,虎口處的皮膚立刻就紅了一片。
他抿了抿唇,沒有吭聲。
雖然那天餐桌上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好幾天,但路升仍是有些難為情,也為自己性格中的軟弱而無比羞愧。
“你怎麽沒上課啊?”他勉強笑了笑,問蘇釉,“離高考就一個多月了吧?”
說這話的時候,他心裡其實多少是有些意難平的。
他想到了元旦那次,自己向蘇釉表白時,曾經憧憬過的未來。
如果不發生那些事,他想,再等一個多月,蘇釉高考後,說不定他們真的可以在一起。
只可惜,這個世界並沒有如果……
“物理競賽後,我已經定下要讀龍大了。”蘇釉不動聲色地說,“高考對我來說只是玩票,所以最近才考慮出來體驗一下生活。”
“哦。”路升點點頭,像是有些羨慕般低聲道,“好像我很難做到的事情,你和小橋輕而易舉就可以做到。”
蘇釉像是勾了勾嘴角,隨即兩人間便安靜了下來。
剛看到路升的時候他確實嚇了一跳,不過現在已經平靜了下來。
路升看著面前這個自己自出生以來,唯一一個是發自內心喜歡並想要牽手的男孩子,心情十分複雜。
蘇釉身上穿了件白色的襯衣,配著深藍色的圍裙,頭髮被格子的頭巾裹住,一張臉完完整整地露出來,五官比平時更顯得精致,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很高冷。
雖然有點陌生,可這樣的蘇釉,卻更加吸引人。
“對不起。”那件事之後,路升一直慚愧於再見蘇釉,所以這句道歉來得也晚。
蘇釉看著他,沒有說話。
“那時候我真的沒有懷疑你,”路升像是生怕不一口氣說下去,自己後面會再沒有勇氣和蘇釉說這些話一般,語速很快,“但是那個項目丟了後,我爸就問我日常生活中有沒有泄露數據,或者有沒有可疑的人進出過我的辦公室,我當時只是順口說了一句,我不知道他們會那樣。”
“說不定真的是我做的呢?”蘇釉淡淡地說,眉目間終於有了一點波動。
路升還以為他是在說氣話,沉默著搖了搖頭。
“商場上本就沒有絕對的贏家,說不定人家本來就該贏了。”他低聲說。
“路升。”身後忽然傳來一道不耐煩的女聲,蘇釉越過路升的肩膀,看到了在座位上刷手機等待的周媚。
“你和媚姐的份兒今天我請了。”蘇釉笑了一下,將衝好的兩杯咖啡和甜點放進托盤推向路升,對於路升和周媚之間的關系,沒有做出絲毫的評價。
可路升看著他,臉卻尷尬地紅了起來。
他端起托盤,臨走前像是猶豫了下。
“對了,小釉。”路升舔了舔嘴唇,“我爸……我爸可能還在查你,你還是小心點。”
“怕什麽?”蘇釉笑了起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伯父願意查就查吧,我就當盡孝心,陪他老人家玩玩兒。”
路升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聽蘇釉又說,“但還是謝謝你。”
一個人調查另一個人,有時候會很快,有時候則需要延續很長一段時間。
這大部分取決於對方調查的是過去發生的事情還是目前正在發生的事情。
蘇釉覺得,路濰勤應該不會對自己的過去有什麽興趣,他更大的可能是想抓自己現在的錯處。
雖然這個社會早已允許同性結婚,但很多家庭的長輩仍未能從舊觀念中走出來。
這種人要麽對別人的孩子表達同性可婚的支持,對自己的孩子則決不允許,比如路濰州。
要麽,公然對同性戀情嗤之以鼻,比如路濰勤。
上次飯桌上,他本就得罪了路濰勤,後來又點出路升追求自己的事情……
像路濰勤這種睚眥必報的人,盯上他其實也不算奇怪。
蘇釉手裡忙著,心裡卻有了別的主要。
他知道,像路濰勤這種人,小打小鬧的事情他肯定會先壓著,除非找到自己一擊致命的弱點。
既然這樣,那何不就讓他求仁得仁呢?
自己也可以省點事。
不僅如此,為了防止他因查不出什麽大料而提前放棄,他還得斷斷續續給他放點兒餌,得讓他舍不得放手才好。
——
“哥。”蘇釉寫完作業,起身伸了個懶腰,然後慢悠悠來到路橋面前,傾身在他頰側吧唧親了一口,笑眯眯地道“我今天見到升哥了。”
“嗯。”路橋沒有抬眼,抬手將筆尖蘸滿了墨,“什麽時候?”
他寫字的時候很安寧,眉目柔和,蘇釉便站在旁邊多看了一會兒。
“想試試嗎?”路橋又寫了兩個字,便將筆提起來,看向了蘇釉。
蘇釉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從路橋手裡將那隻筆接過來,站到了路橋原來的位置上。
路橋從身後環住他,握住了他的手,帶著他在雪白的紙上一撇一捺地留下了痕跡。
蘇釉的字其實還不錯,但他以前既沒臨過帖也沒練過字,毛筆筆杆握在手裡其實連姿勢都不太對。
可被路橋糾正後,被他握著手寫下去,卻莫名地還挺有模有樣。
蘇釉便忍不住彎著眼睛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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