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茗荷摘下了臉上的墨鏡,“你不記得我?我卻記得你。”
任川像是抓住了什麽救命的線索,從病床上彈起來,“你知道江桓在哪?他回來了麽?”
陳茗荷打量著病床上的任川,目光中帶著憐憫,語氣卻是哂笑的,“他能活下來就不錯了。”
任川的心臟重重地咯噔了一聲。
“我只是想來看看,什麽人值得他深淵屠龍。”陳茗荷優雅地站起身,“但現在看來,你也不過是一個可憐蟲。”
“江桓……”任川渾身上下都在發抖,牙齒打顫,他伸手攥住了陳茗荷的衣角,“江桓他怎麽了,你告訴我……”
陳茗荷皺起眉,“你放手!”
“你別走!”任川的眼淚已經流出來了,“你告訴我,求求你,求求你……”
陳茗荷的保鏢已經走上來了,“小姐……”
“求求你了……”任川一點尊嚴都不要了,幾乎是撕心裂肺,“求求你——!”
陳茗荷只不過是為了來嘲笑被丟棄了的可憐蟲,她懷揣著的是錙銖必較的惡毒心,然而看到了任川這副狼狽不堪如同流浪犬的模樣,她甚至於都覺得自己的惡毒有點可笑。
她當不成江桓的未婚妻,是有理由的。
任川彎下了自己一直挺立的腰,瘦削的後背弓起來,額頭抵在了病床上,眼淚不要命一樣地流,“我求求你……”
陳茗荷不知道為什麽紅了眼眶,她抹了抹眼角,將視線看向了別處,“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反正何家有大動蕩,世界各地的產業都面臨著清洗與審查,傳言都在說,這把屠龍刀是何家大公子親手捅進去的。”
她隻留下了一句話,“這一番是生是死,就不知道了。”
一句話真的可以毀滅一個人麽?
陳茗荷以前不知道,但是當她真正見識到的時候,從未想象過小說中的摧枯拉朽的力量真正存在。
她眼睜睜看著任川的瞳孔無意識地放大,眼眸深處仿佛狂風過境一樣,山崩海裂,人類文明就此成為一片廢墟,所有的光芒都消失了,就如同宇宙黑洞一樣,血絲一寸一寸地爬上眼白,眼淚無意識地流淌出來。
如果此時此刻有電影鏡頭,這樣的一幕,會成為一記重錘。
陳茗荷幾乎是狼狽不堪地從病房中踉蹌逃出,將那撕心裂肺的哭嚎聲丟在了背後。
她帶著勝利者的姿態來,卻敗地如同落水狗。
如果說之前的任川是安靜,那麽現在的任川可以說毫無生命力,就像是一株失去了水分的植株,連陽光照在臉上都感覺到灰敗。
他對對著天花板出一天的神,不吃不喝也不睡。
他這個樣子,讓主治醫生的崔明浩都感覺到了絕望。
被病危病人用的大白袋,提前給他掛上,就靠著這樣脂肪乳葡萄糖去吊命,原本還有個七八分把握的手術,現在連動刀都是風險。
“操!你他娘的想死就直說!”崔明浩終於忍不住了,將病例劈頭蓋臉地砸在任川身上,眼裡都是熬紅的血絲,“任川!你他娘的沒種!”
硬殼的病例砸在臉上,碰出一塊兒淤青,任川就這麽不鹹不淡地將他看著,像是默認了。
醫生護士衝上來,將崔明浩給拉住,可卻攔不住他破口大罵的嘴,“你他娘的就為了一個男人,三條腿的蛤蟆找不到,兩條腿的男人還不是滿大街都是!你他娘的要幹什麽!任川!泰塔尼克號拍出來是為了賣的!世界上沒有那樣值得賠上性命的愛情!”
破天荒的,任川終於開口了,甚至於嘴角還帶著點笑,多日不開口,嗓音都是沙啞的,“現在……”
“……有了。”羽曦犢+。
他心甘情願。
當一個獻祭者。
至死不渝。
崔明浩生平頭一次感覺到了窩囊,當初跟家裡出櫃的時候沒有,斷絕關系的時候沒有,辛辛苦苦的論文必須打上導師名字的時候沒有。
現在他卻覺得自己十幾年的所學都是竹籃打水。
以前發小們在一起開玩笑的時候,都說過,要是胃病住院了絕對不能找他,要不然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這下好了,老天給他展示一生所學的機會,讓他最好的發小胃癌,專門往他手裡送。
偏偏……他不想活。
手術已經不能再拖了,任川要撐不下去了。
術前通知單,責任書,麻醉風險等等通知,都是任川自己簽的,什麽風險大概掃一眼。
護士來拿單子,崔明浩眼尖地發現其中夾雜這一份手寫的A4紙,抽出來一看,是任川自己寫的免責聲明,如果沒從手術室上下來,與在場的醫生護士都沒有關系。
真是個體貼入微的病人。
崔明浩攥著這張紙,都給揉皺了。
術前例行檢查,護士湧進病房,忙著給任川抽血化驗,量身高體重。
任川像是有了點活氣,還說笑話逗小姑娘,這要是給他點陽光,能長出一片大花園來。
護士們看著都可惜。
崔明浩給自己的辦公桌上貼滿了逢凶化吉,盲目跟風,正打算在辦公室裡偷偷抽一根煙,這時候聽見了走廊上傳來喧嘩聲,“等等!這裡不能進!”“哎哎——!保安呢!”“快快快!攔住!”
那一瞬他的心臟提升到了嗓子眼,香煙被掐斷在了手指間,他衝出去,只見三四個護士在攔著一個流浪漢,破爛的衣服,打綹的頭髮,不知道多久沒刮的胡子,甚至於一條腿都是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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