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笑意從眉眼間擴散了開來:”你這麽一說,本質上確實沒什麽不同。”
我看外面,抽煙:“從第一場有記錄的戀愛開始,一直持續到現在。”
“那可能是從《聖經》開始。”
我知道,亞當和夏娃的故事,人類最開始的父親,最開始的母親,但是……我轉過頭,看著男人,問男人:“夏娃是上帝造出來陪亞當的吧?”
男人說:“你知道附近有一座愛神廟嗎?”
我搖頭,男人說:“之前從附近的海域打撈出了一艘沉船,荷蘭的商船,在裡面發現了不少瓷器,有一套瓷碟,上面畫的是愛神的故事。”
“哪裡的愛神?歐洲的愛神?”
“希臘神話裡的愛神,阿弗洛狄忒。
我好奇:“中國的愛神是什麽呢?牛郎和織女嗎?這麽悲慘的麽……一年只能見一次……”
男人笑著說:“古人的智慧,愛情要是天天見那早就消磨不見了,一年見一次剛剛好。”
我說:“有點少吧。”
男人問我:“你會回台灣嗎?”
“你是說回去s那裡嗎?”
男人點頭,我也點頭:“我會回去的,出來之前我就已經做好了回去的準備。“
我問他:“你會回台灣嗎?你一個人在斯裡蘭卡住?你不像來旅遊的。”
男人說:“我沒什麽朋友,唯一想回去看看的朋友前陣子過世了。”
“不回去了?”
“就不回去了吧。”
“你來這裡多久了?”
“很多年了,多到數不過來了。”
男人總是在回避數字,我發現了,我說:“一開始就來了加勒嗎?”
男人說:“和你一樣,去不起加勒比海,就來了這裡。”
我哈哈笑,舉起酒杯,做了個敬酒的動作,高聲說:“我們也太多一樣了,你有養父母,我也有過養父母,有過不少,你不愛數數,我也不喜歡掐著數字過日子,你的頭髮很黑,我的頭髮也很黑。”
男人連連點頭,連聲應和:“說得對,說得對。”
我挑眉毛,他還是垂著手坐著,我隻好自己喝,怎怎舌頭,抿抿嘴巴。我說:”我是單身。“
男人的笑容深了,說:“我也是單身。“
我們互相看著,我不由問:“我老了……我會變成你這樣嗎?”
等我老了,老到他這個歲數,我會在東南亞一個島國的一個小鎮上請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喝酒,聽他講他的故事,借機講我自己的故事,懷念我愛過的人,懷念我曾經擁有的一切,我失去的一切嗎?
我還會記得s嗎?
“你是說單身還是說我的西裝?”
我沒被他戲謔的態度逗笑,我說:“你還記得你愛過的人嗎?”
“你都怎麽記得他?很模糊還是很具體,還是一開始很模糊,越想越具體,他……真的是你記憶中那樣的嗎?一個人可以把愛和欲望完全分開來嗎?真有這樣的人嗎?這合理嗎?”我笑笑,“s不愛我,我只是在給自己找借口,找我們沒有在一起的借口。應該是這樣的。”我看男人,“你說回憶都是進行的,我現在回憶了一下,我覺得就是這樣。”
如果小寶遇到暴雨,s應該也會給他送傘,如果蜀雪生病,需要陪護,他應該也會整夜……
不,蜀雪住過一次院,摔斷腿,住了好久,我和s每次都是一起去看他,我們坐一會兒,和蜀雪說會兒話就走了。
我捂住半邊臉,手撐在桌上。男人不說話了,他輕輕哼起了歌。我沒聽過的歌。
我問他:“這是什麽歌?”
他說:“劉文正的,以前很多人點這首歌讓我唱。”
“《閃亮的日子》。”
男人說:“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一切都像在昨天。”
我說:“這句是歌詞嗎?”
男人搖頭。我夾著煙,夾煙的手指靠在嘴邊,我說:“昨天,昨天我在……”
我的煙燒完了,我重新點了一根,吸了一口,才繼續。
我說:“昨天?昨天我剛到加勒,昨天晚上剛到的,”我回頭看了看鍾,七點四十,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也是差不多這個時間吧。”
“你住哪家旅館?”男人問。
我指了指窗外,靠在椅子上說:“昨天的這個時候我還不知道要住哪裡,就到處亂晃,走到博物館,海事博物館門口的時候一個阿姨問我,小夥子,是不是要找地方住。她問我,從哪裡來的。“我抓了抓肩膀:“因為我背了一個登山包嘛,看上去就很遊客,她直接和我說的普通話,有點北方口音,我就跟著她走了。”
男人說:“還是要有點戒備心比較好。”
帶著點關懷的意味。我附和地點頭:“我知道,但是想想我也沒什麽好失去的,我一沒錢,二還是沒錢,三……就是沒錢,”我掰著手指,掰到中指,順勢摸摸自己的肚子,“最多被人割了腎去賣。”
我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隨口說:“最多我不明不白死在斯裡蘭卡。”
男人沒搭腔,我用眼角的余光掃了眼過去,男人眼神裡的關懷早就淡了,他的目光變得敏銳,我抖索肩膀,放下二郎腿,靠在桌邊,舉杯喝酒,怎怎舌頭,抿抿嘴唇。
男人問我:“為什麽來這裡?”
我說:“我說過了吧,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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