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住我,他當然要抓住我,不抓住我,他就會自己被一個人的死亡擊沉。他要拉我下水,他需要一個有關者,一個共犯,同謀。他看太多日本犯罪小說了。他對我太不了解了,他不知道我已經走出來了,我的靈魂早就解脫了,對誰的死都釋懷了,我也原諒了所有人,拋棄我的人,詆毀我的人,傷害我的人,我還原諒了我自己,只是我的肉體反應太慢,仍在苦海裡浮沉。
業皓文的手機響了,一直響,他拿出來看,是孫毓。
他沒有接。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他開口了。他說的是:“我班上一個同學說,他打工的咖啡館裡,我們學校的一個老師和學生亂搞,兩個都是男的。”
他抿了抿嘴唇,眼神一時閃爍,眨了眨眼睛,才繼續:“我偷拍到你和副教授亂搞,我是想要挾你,威脅你,我想,什麽優秀學生代表,先進學習對象,我們要和你學什麽?學你搞老師?”
我脫口而出:“怎麽聽上去像三級片的劇情?”
業皓文說:“你怎麽知道我受三級片啟發?”
“哪一部?”我問。
不等業皓文回答,又有手機響,這次是我的,小寶打電話給我,我接了,他的聲音顫抖,說:“蜀雪,你能不能現在來一趟飛天路這裡的派出所啊,蜀雪,我只能想到你了……”
小寶被抓了,說是因為私藏槍支。業皓文開車送我去的派出所,我走路不利索,他扶著我進去。派出所裡只有兩個警察,一個在電腦前打字,一個邊看報紙邊抽煙,臉都很黑。小寶坐在一張靠牆擺著的木頭長凳上。他縮在很角落的位置,我一進去,先喊他。
“小寶。”我抬起胳膊朝他揮了揮手。
小寶打了個激靈,抬頭看我,嘴唇抖動,再上上下下一看我,哇地哭了,嚎啕大哭。
“哥!你怎麽了啊!“
那兩個警察這才注意到我,我也才注意到小寶的一隻手腕被銬在了長凳的一邊扶手上。
看報紙的警察問我:“你就是錢小寶的表哥?”
我說:“是的。”我掏身份證,客客氣氣地說話,“我姓蜀,警察同志,小寶怎麽了啊?說是因為槍?”
業皓文找了張凳子,讓我坐下,笑笑地掏煙,派煙,沒說話。那警察捏著我的身份證,問我:“你是風順的,他是慶遠的,你們這倆親戚可離得夠遠的。”
我說:“遠親,遠親,他媽媽是我爸的堂舅的三表姑的二侄女,都來融市討生活,就互相照應照應。”
那警察不停打量我,我笑著任他看,看了會兒,他把身份證還給了我,敲著桌子和我說:“你這個小表弟大半夜揣著把槍在外面走,看到了警察還跑,要拘留的知道吧?問他話吧,只會喊媽。”
我出了點汗,陪著笑說:“大哥,小寶這個孩子您別看他這麽大個,白白淨淨,看著精明得很,他啊……”我壓低聲音,那警察挑起眉毛,我的聲音一哽咽,哆哆嗦嗦地繼續,“其實他是個傻子,低能,一歲檢查出來的毛病,說孩子長大了頂多也就五歲小孩兒的智商,他爸聽了就跑了,他媽一個人把他拉扯大,也是太操勞了,前陣子兩腿一蹬,也走了,”我擦擦眼角,看了眼小寶,長籲短歎,“唉!小寶啊!可憐啊!”
小寶伸長了脖子正聽我們講話,我衝他使個眼色,他忙嗚嗚怪叫起來。那打字的警察敲敲桌子,說:“安靜點啊。”
小寶便開始喊媽媽,低低啜泣。我又說:“清明那會兒我爸回老家掃墓,看到小寶一個人睡在豬圈裡,沒人管他,他還去和豬搶吃的,他身上還青一塊紫一塊的,都是讓豬給踹出來的,還有那些小孩兒,沒事就去拿石頭砸他,我爸可憐他,就把他接了回家,正好我們公司……”我一指業皓文,“我們公司缺個清潔工,我就想要不讓小寶來乾,我們老板還挺支持的,小寶幹了兩天表現也挺好的,也是我有些松懈了,可能忘記鎖家裡的窗了,讓他自己跑了出來……我正和我們老板開會呢,他一個電話過來……”
業皓文給警察遞名片,笑著說:“我們公司一客戶連夜要改方案,我們正討論方案呢,小寶一個電話過來,他這個表哥心急,本來好好等著電梯的,電梯半天不來,就說走樓梯下樓快些,結果人給摔了,我說那我送他過來吧。”
那打字的警察走過來了,兩個警察湊在一起看業皓文的名片,業皓文笑容可掬。我高聲問小寶:“小寶,哥不是說讓你在家待著,不要出門的嗎?你怎麽自己出來了呢?”
小寶還是喊媽,還開始吃手。這角色分析,我佩服。
我和警察說:“唉,估計是想媽想的。”我又說,“那槍……是真槍啊?”
那看報紙的警察一瞪眼:“假的我們扣他乾嗎?”
我說:“應該是撿來的吧?”
我問小寶:“你是不是去海星公園了啊?”
那打字的警察看我:“你真是他表哥?”
小寶一個勁說:“魚魚,魚魚。”
業皓文又派煙,沒人收他的煙了,兩個警察互相看了看,我握緊拳頭,逼出點眼淚,說:“真是要拘留了,我這兒有個他的殘疾證,孩子能送去精神病院關著嗎?”
打字的警察說:“那你把他的殘疾證拿來。”
我說好,業皓文扶我起來,我們走到了派出所外頭。業皓文問我:“你上哪兒去弄殘疾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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