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頭:“很好。”
她又問:“你喜歡嗎?”
我說:“你的手藝可以開店了。”
“你喜歡啊?”她高興地看我,“你有沒有喜歡吃的菜,我可以做給你吃啊。”她說,“你知道嗎,我以前想當廚師,小孩兒不是會有那種過家家的玩具嗎?我有一整套的爐子啊,小鍋子啊,小碟子啊,你呢,你小時候想長大以後做什麽?”
我說:“我想有自己的房子。”
“啊?小時候就在想房子了?你好實際哦。”說完,她吐了吐舌頭。我看她,她問我,“你是不是小時候和你弟擠在一個房間裡,沒有什麽自己的生活空間啊?”
我說:“我們一人一間房間。”
一時間,我們沒什麽別的好講的,秀秀翻起我櫃子上的書,那些是盒盒帶來給我的,都是我平時在看的一些書。我清了清喉嚨,和秀秀說:“我不挑食的,我都吃的,都喜歡吃的。”
秀秀放下了手裡的書,說:“真的?”
我猶豫了。她說:“猶豫就是有特別喜歡吃的或者特別討厭吃的。”
“青椒肉絲吧。”我說。
“喜歡還是討厭啊?”
“喜歡。”
隔天,她就做了青椒肉絲。我先吃了一口,接著,大口大口地吃,青椒帶點甜,帶點辣,我吃得滿頭大汗。飯後我躺在床上睡著了,醒來時我看到秀秀在一本筆記本上畫畫。她在畫我的手。我看她,她微笑,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哈欠,陽光把她的綠頭髮照得像一蓬沒有生命的青草。
我衝她招了招手,她坐到了我的床上,我往邊上挪了挪,秀秀躺下了,躺在我身邊。她抱著她的筆記本,我說:“你還會畫畫,這麽多才多藝。”
她說:“我還會跳舞,做陶罐,做雕像。”
“這麽厲害。”我說,“原來你是個藝術家。”
她轉過身,和我臉朝著臉。我們離得很近,我的手碰到了她的頭髮,它們摸上去像枯草,只是顏色鮮豔,乍一眼錯以為它們有生命。秀秀輕輕地和我說話:“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就想有個哥哥。”
她的頭抵著我的肩膀,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了,她道:“我和我表哥關系蠻好的。你今年多大了啊?”
“肯定比你大。”
“我三十了。”秀秀說。
“那你的人生才要開始。”
“哇,你嘴真甜。”她的臉埋得更深。
她說:“一定有很多人喜歡你。”她問,“你有喜歡的人嗎?”
我沒回答,她繼續問:“是那些人裡的一個嗎?”
“那些人?”
“是那個個子不高,有虎牙的,還是那個沒什麽表情,手像鋼琴家的,還是那個上了年紀的,總是戴領結的,頭髮總是油光光的,還是……劉海有些長,戴黑色耳釘的?”她說著。
她說的分別是小寶,s,范經理還有盒盒。
她突然喊了一聲,仰起臉看我:“還有一個,我去給花瓶換水的時候,我沒看到他的正臉,就是前幾天啊。”
她在說業皓文。有一天,他來醫院,帶了花和果籃,不是給我的,是給馮芳芳的。
”他帶鼎泰豐給你吃。“秀秀說。
我摸著她的頭髮,說:“他中午陪別人吃午飯,那個人要趕飛機,回德國,那個人不喜歡浪費,他就假裝自己也不喜歡浪費,但是他又不吃打包的東西,就拿來給我吃。”
”那他可以假裝不喜歡浪費,打包之後再偷偷扔掉啊。“
”對啊,我就是他的垃圾桶啊。“
秀秀坐了起來,一隻手撐著床,有些生氣地看著我:“你乾嗎這麽說自己?”她挑起眉毛,還是生氣的樣子,“你喜歡他啊?“
“誰?”
業皓文嗎?
秀秀張了張嘴,沒說下去了。她的嘴唇抿成一條線,望向別處。
我說:“和他出去我不用付錢。”
秀秀笑起來,說:“怪不得有虎牙的總是叫你鐵公雞。”
“那是小寶。”
她點頭。
”他們都是我的室友。”
秀秀說:“能做室友的,關系比朋友還要好。朋友住在一起久了就連朋友都做不成了,結婚久了的夫妻不也就成了室友嗎?”
我說:“那我們有四個人,屬於重婚還是多元家庭?”
秀秀大笑,看著我的石膏腿,摸了好久,拿了支口紅開始在上面畫畫。我問她:“你畫什麽?”
她說:“雪啊。”
她衝我眨了下右眼,沉默下來,過了會兒,她輕聲哼歌,邊畫邊哼:“雪一片一片一片……”
畫完幾片雪花,她就不要那支口紅了,扔了。
小寶他們私下也給秀秀起了個綽號:大小姐。小寶平時愛看時裝雜志,悄悄和我說,秀秀那只看上去破破爛爛的包要兩萬塊,那雙看上去平平無奇的鞋要一萬塊。他還來和我取經,問我平時都去哪個寺廟求神拜佛,或者看哪個星象家的專欄,研究哪一套風水理論,到底怎麽認識這麽多少爺小姐。
我也不知道,可能缺什麽找什麽,這些少爺小姐缺窮,就成天獵窮,越窮越好,再慘一些那就完美了。我有一天做夢,夢到秀秀帶我去她家裡吃年夜飯,她的媽媽是一瓶系著粉藍色絲帶的法國香檳,她的爸爸是一支古巴雪茄,頭上在冒煙,她還有弟弟妹妹,哥哥姐姐,一大家子人把我眾星捧月地圍在中間。他們用他們的銀湯杓挖我的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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