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知道,大師父說過,說孔雀是聖獸。因為孔雀能吃有毒的蟲子,我們修佛就是要修吃盡一切的毒,掃除一切的毒根。”
師兄誇我:“小寶懂的真多,真厲害。”
師兄問我:“小寶,那你知道大象也是聖獸嗎?”
我們廟裡沒有大象,聽說緬甸有大象,和仰師叔或許見過大象。
聽說緬甸的僧人光腳走在路上,他們的腳底不會磨破,聽說緬甸到處都是金頂白身的佛塔,灰色的大象成群結隊地走在佛塔下。
師兄又問我:“小寶見過大象嗎?”
我搖頭。
我又聽到師兄說:“這是師兄和小寶的秘密,我們不告訴別人,好不好?”
那晚回去我就生病了。一病不起。老是咳嗽,發低燒,到了春節還不見好,大年初一,我爸媽就要來了,大年夜我還在臥床,我聽到外頭有放爆竹的聲音,爬起來張了張,除了黑漆漆的夜,什麽也張不到。我還聽到誦經的聲音,廟裡要守歲,這是雲緣廟一年裡香火最鼎盛,最熱鬧的時候,十裡八鄉不少人都等著要搶年頭裡的第一支香。
師兄端著一碗豆沙元宵來看我。他喂我吃元宵,和我說,師兄和小寶的秘密連爸爸媽媽都不能講。
我迷迷糊糊地問,要是我把秘密講出去了,師兄是不是就不理我了。師兄笑著,沒有說話。我說,我不會說的。我和師兄拉鉤。師兄說,捂熱一些,捂出一身汗就好了。
我燒得糊裡糊塗的,那碗元宵也吃得糊裡糊塗的,吃不出什麽甜蜜滋味,可能東明做元宵的手藝確實不怎麽樣吧,我記得碗裡還漂著一隻煮破了皮的元宵,豆沙餡兒漏出來了,把整碗白湯水都弄混了,弄濁了。我不想吃它,碰也不想碰它。
我在好再來認識過一個做飯很好吃的客人,小林,小林會自己炒豆沙餡,包包子,包湯團——小林家鄉管元宵叫湯團,湯團是包出來的,不是搖出來的。
小林在培訓機構做老師,教心算和奧數。我知道他是老師後,常問他要他的教材看,“林老師”“林老師”的喊他,林老師很愛照顧我的生意。一來二去熟悉了之後,有一次完事了,我們在按摩房裡歇著,我翻小林的備課本,那本子上的內容就和天書似的,我根本看不懂,但看得很開心。我知道那些都是能長進學問的東西,能長進學問,漲知識的東西我都喜歡。
我問小林:“你的學生都多大啊?學得懂嗎?”
小林說:“能啊,都是小學生吧,最大的也就十一來歲,都挺聰明的,有時候還出題考我呢。”
我從天書裡抬起頭來,直鼓掌:“哇噻,十一來歲就能懂這些?我十一歲的時候只會阿彌陀佛。”
我說:“我十一來歲看《心經》也和看天書似的。”
小林奇怪了:“你小時候在廟裡當小和尚的?”
我點點頭。
小林摸我的頭髮,抓了抓,揉了揉:“你當了幾年和尚啊?”
我說:“五年。”
“五年都學了什麽啊?學會看《心經》了嗎?”小林笑眯眯地問。
我盤腿坐起來,搖頭晃腦,合十手掌,念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完就空虛了,空虛了之後就又想色了。沒被色相迷惑過就不會懂什麽是空的境界。”
小林重重拍我的大腿:“胡說八道,你這是褻瀆佛祖了吧?”
我睜開一隻眼睛看他,笑著說:“褻瀆尊敬從嘴過,佛祖常在心中留,你沒聽過吧?”
小林哈哈大笑,他連著問:“你老家不是這裡的吧,你怎麽去當的和尚啊?不當和尚了之後都幹了些什麽啊?怎麽來的融市啊?”
我說:“我爸媽送我去當的和尚,我不當和尚了我就到處走,就來了這裡。”
小林的聲音忽而變得溫柔了,他摸著我的大腿,動作也變得輕柔,我在他身邊躺下,我們都側著身子,我看著他,他看著我,我枕著自己的手臂,他的手搭在我的腰上。好久,他問我:“小寶,你第一次是什麽時候啊?”
我問:“什麽第一次?”
“初吻,初戀……初夜。”小林說。他親了親我的額頭,靠我很近。
我說:“十歲的時候。”
我說:“都是十歲的時候。”
小林的手本來是在摸我的背的,小林的目光本來是在我臉上遊來遊去,滑溜溜,魚一樣的,聽到我的話,他的手停住了,他坐起來,摸到煙盒和打火機,點了根煙,看著地上說:“你親戚?鄰居?”他轉過頭看了看我,“所以……你爸爸媽媽送你去廟裡當和尚?”
他搞錯了事情的順序。我也坐起來,點煙,抽煙,和他說:“不是的,是我去了廟裡之後,是我師兄。”
小林摸了摸我的手背:“大你很多吧?”
“大八歲吧。”
小林起身去拿了個煙灰缸,走回來後,坐下,把煙灰缸放在按摩床上,抽煙,在煙灰缸裡抖了些煙灰,看我,凝視著我,說:“小寶,這是不對的。”
他說:“你師兄那樣做是不對的,他不可以那樣……”
我也在煙灰缸裡抖煙灰,我說:“我知道。”
我知道那是犯法的,那是一種病態的“情愫”。師兄對我做了很不好的事情。等我下了山,等我認識了一些人,看了一些電視,一些電影之後我才知道,那是多不好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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