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路邊又有人朝我們舉起手機,還有個男孩兒吹了聲呼哨,輕佻地向阿瑞斯喊話:“宙斯!是你嗎??”
我舉起阿瑞斯的手朝他揮舞:“不,他是還沒來得及去染頭髮的雷神!”
阿瑞斯快步走開,他悶頭走回了我先前去的那間當鋪。他也當了他的鎧甲,換了身黑西裝。
我們走在雅典的街頭。阿瑞斯說:“我和店主打聽過了,去奧林匹斯山需要先坐火車去塞薩洛尼基,從那裡再坐客車。”
“那要多久?”我打量他,“他是不是覺得我們是希臘神話的狂熱愛好者?”
阿瑞斯說:“他覺得雅典娜是宙斯的一個老婆。”
我捂住耳朵:“上帝啊!”
阿瑞斯仰頭望了眼天,跟著高呼:“上帝啊!”
沒有上帝回應我們的呼喚。我說:“不賴,他們不需要獻上活祭,這是一種正確的信仰選擇,社會要發展,需要更多勞動力。”
阿瑞斯說:“他們獻上自己的精神自由。”
我點頭,說:“他們獻上一部分自由,換取大多數自由,向法律,向道德。”
我問他:“你還是想成為人嗎?你或許會被道德審判,會受法律拘束,你不再擁有全部的自由。”
阿瑞斯說:“我原本就沒有自由,難道你不是嗎?你從沒想過嗎,拋開神的身份,你到底是誰。”
我笑了:“我本來就是神,我為什麽要拋開神的身份?”
他問我:“拋開你的光明磊落,你的預言,你的詩歌,你的七弦琴,你的神廟,你的女祭司,你的城市,信仰你的民眾,你還擁有什麽?”
我擁有……
我擁有什麽呢?
我低頭看著地上,雙手插到口袋裡,讓我想想。
我問阿瑞斯:“去奧林匹斯要多久?”
“七八個小時吧。”他說。
“七八個小時,”我說,“一天有二十四個小時,一小時有六十分鍾,一分鍾是六十秒,秒……光年,光年是距離單位,你知道嗎?”
阿瑞斯點了點頭。我說:“色薩利人的勝利。“
塞薩洛尼基,現在又是什麽樣子呢?
我說:“那我們去買火車票吧。”
我們找到了雅典市內的火車站,去塞薩羅尼基的班次只有晚班車還有票了,我們一人買了一張,距離發車尚有七八個小時。我和阿瑞斯在火車站附近找了間咖啡館坐下了。我們一人要了一杯咖啡,咖啡上桌,我迫不及待地嘗了口,真苦澀,我往裡頭加了些糖,還是太難上口,我又叫來侍應生,要了杯紅酒。我看了看周圍,還問他:“你們這兒有賣煙的嗎?”
侍應生給我上了紅酒,還給了我一包香煙。我喝了口紅酒,比起奧林匹斯的佳釀太淡了,爛熟莓子的味道過重,回味不足,我點了根煙,抽了一口。
我又看了圈周圍,我們身邊的人不是在喝咖啡,就是在喝紅酒,抽煙。
有的人,像我一樣,三樣東西全擺在了眼前。我不太懂了,這21世紀似乎人人沉迷的三件事,要麽太苦,得加料,要麽太淡,不夠滋味,要麽根本沒什麽滋味,吸進去之後只是讓人想咳出來,起碼在我的時代,根據我的女祭司們所說,德爾斐的熏香盡管也沒什麽滋味,但吸進去後會讓人飄飄然,仿佛要升上天去。升到眾神的領域去。或許是因為這個時代,他們不關心神了,他們要強健的體魄,健康的身體,就去健身房,就去看醫生,他們要愛情,就上馬路,去影院,去結交新朋友,去追求舊同學,他們要預言……沒有人相信預言了。
我舉著煙,手肘撐在桌上,問阿瑞斯:“這就是你說的人們可以做出的選擇?”
阿瑞斯拿過香煙,抽了一口,咳了聲,聳了聳肩,說:“選擇不一定都是聰明的,作出愚蠢的選擇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我笑了,問他:“你覺得我們能回到奧林匹斯山嗎?”
阿瑞斯疑惑地看我:“車票已經買好了,還能有什麽問題?”
我說:“不知道,那帆船布掉下來,我們就來到了這裡,這裡……”我指了指身邊,“這裡是真的存在的嗎?這裡真的是在我們之後的時代嗎?人類經歷了黃金時代,白銀時代,青銅時代,這裡又是什麽時代呢?”
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散落在咖啡館裡,坐在一張桌子上的人們不交談,喝酒,喝咖啡,看掌上的手機,那小小的屏幕裡的東西引得他們笑,街對面是一群灰頭土臉的乞丐,手裡舉著寫有“善待難民”的紙牌,冷漠地注視著每一個路過自己身邊的行人。
我說:“是煙草時代,酒精時代,咖啡時代還是獨立的時代?”
我站起來,走到兩個對著座的男女邊上,我站在那女孩兒身後,她正快速地刷動屏幕,揮動手指,一張張照片從她手底下掠過,她好像意識不到我的存在,我伸出手碰了下她的頭髮,女孩兒猛地回過頭:“嘿!”
我微笑:“一隻蝴蝶停在您的頭髮上了。”我比劃著:“一隻美麗的蝴蝶,但不及您美麗,它自慚形穢,便飛走了。”
女孩兒皺著眉警告我:“你再不走,我可就要報警了!”
她對面的男孩兒看了我一眼,打了個哈欠,什麽也沒說。
我朝女孩兒笑了笑,回到阿瑞斯邊上坐下了。阿瑞斯樂不可支:“看來你真的過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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