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驚秋來到這兒這麽長時間,總算露了個笑,親熱地勾著程庭南的肩膀,說:“還是你了解我。”
“喜歡就好,”程庭南輕輕抱了他一下,“生日快樂,小秋。”
燕驚秋點點頭,心思全在那模型上,當場拆開試著拚了一遍。眾人又喝了幾輪啤酒,天南海北地聊了一陣兒,晚風開始越來越涼。
大家收拾了地上的啤酒瓶和燒烤竹簽,往遠處的帳篷走去。一個喝得醉醺醺的男生倚著燕驚秋,噘著嘴巴向他索吻。
程庭南走開了。燕驚秋一點興致都沒有,把人帶到帳篷,剛想出去,被那男孩兒撲倒在睡袋上。他推了一下沒推開,身上人摸摸蹭蹭的,倒真把他的火勾起來了。
他摟著男孩的腰,翻身佔據上位,一抬眼看見掉落在一旁的手機,屏幕亮著,通知欄裡是梁鶴洲發來的微信。
他拿過手機,點開消息,對話框頁面跳出來,“生日快樂”四個字映入眼簾,灰色小字顯示時間為“00:00”,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男孩子湊上來,做作地夾著嗓音撒嬌,燕驚秋一把推開他,大步跨出了帳篷。他緊緊捏著手機,沿著湖邊來回地走,心臟聲怦怦,震得耳膜都在疼,不管怎麽迎著冷風,面頰還是滾燙。
他蹲下來,掬起一捧水撲到臉上,稍稍清醒了些,忽然覺得,此時此刻身邊少個人,他應該和某個人一起坐在這兒賞月,看完整的月影印在水中,又被風掀起的水波打散,他們可以一起數漣漪漾開了幾圈,或者數頭上的星,或者什麽都不做,在蕭瑟的秋風中依偎著發呆。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將會是他度過的最快樂的一個生日。
他摩挲著手機屏幕,半晌,站起來往營地外跑去。
現在是夜裡一點多鍾,要想出山的話,酒店會安排車嗎?那天坐遊覽車過來的路是怎麽走的?泊車的員工有留聯系方式嗎?現在讓他送自己出去可以嗎?出了山又打得到回市區的車嗎?暈車藥呢,庭南放到哪裡去了?梁鶴洲應該在火鍋店吧?見到了又要說什麽?
思緒紛繁雜亂,像興奮的螞蚱四處亂跳,他走得磕磕絆絆,無暇顧及被竹葉劃傷的臉頰,深深地錯覺自己是在去朝聖的路上,懷著隱秘的使命,不見到他的神,便死不罷休。
第16章 襯衫
抵達火鍋店已是早上五點,店裡冷冷清清,前台沒有人在。
燕驚秋在店裡晃了一圈,找到兩個坐在角落打盹的員工,向他們問起梁鶴洲。
一人說:“他走了。”
“下班了?”
“不是,他發燒了,40多度,剛剛差點暈倒,我們經理送他去醫院了,給他放了兩天假。”
燕驚秋愣了愣,“那你知道他家在哪嗎?”
“經理應該知道,我給你聯系方式,你自己問他吧。”那人掏出手機,燕驚秋記下號碼,轉身往外走。
他發了條短信過去,很快收到一串地址,是桃灣西區的一條街,並沒有具體的門牌號。經理告訴他,是梁鶴洲自己要求在那兒下的車。
他攔下一輛出租趕過去,在車上睡著了,醒來已經到了地方。
正值早高峰,街道一片嘈雜,早餐鋪子的桌椅板凳都架到了馬路中央,盡管塵土飛揚,但煎餅攤還是被七八個人團團圍住,電動車在人群中亂竄,送他過來的出租被堵在路口,似乎是出不去了。
他低頭,發現自己踩進了一灘汙水裡,水面上浮著的一層油漬沾上了雪白的鞋邊。
他皺著眉退開一步,沒有注意身旁來車,差點被蹭倒在地,還未站穩,不知從哪兒又湧來一群農民工模樣的人,推推搡搡,把他擠到了一個小弄堂口,身後又有自行車出來,叮當叮當地按著鈴。
空氣很難聞,說不出來的古怪,有劣質食用油炸食物時散發的味道,汗味,腥氣,還有從下水道井口飄上來的腐臭。
小販的吆喝聲,行人的叫嚷聲,車子鳴笛聲,從弄堂裡傳出的孩子哭聲,全部糅雜在一起,吵得人心中惶惶。
他從弄堂口走開,找了一處還算乾淨的牆角,給梁鶴洲打電話。
鈴聲響了很久,沒有人接。
他茫然掃了一眼喧鬧的街道,視線又回到被汙水弄髒的鞋子上,忽然又看見T恤上有幾個黑乎乎的掌印,還隱隱散發著酸臭,大概是剛才被那些人推搡時蹭上的。
他屏住呼吸,胃裡一陣泛酸,又撥電話過去,這次接通了。
不等梁鶴洲開口,他先急急地說:“鶴洲,我現在在你家附近的這條街,就是有很多早餐鋪,還有一個弄堂的那條街,你、你快點來接我。”
那邊頓了一會兒才回話,梁鶴洲的聲音很輕,好像還沒睡醒。
“什麽?”
“你先來接我,我們見面了再說,快點啊,我等你。”他看了一眼街對面店鋪的招牌,剛想把店名告訴他,手機忽然震了一下,電量耗盡自動關機了。
他握著手機,急得咬牙,緊貼牆根站著,僵著身體,徒勞地四處張望。
*
遠遠地,梁鶴洲就看見了站在牆角的燕驚秋。
他像一顆誤入垃圾堆的珍珠,墜落人間的謫仙,在這條陰沉晦暗的老街裡格格不入。晨光灑下來,仿佛金色的羽織垂在他肩頭,他的身形輪廓模模糊糊的,整個人都在發亮。
有一瞬間,梁鶴洲以為自己身處夢境,正猶豫要不要走過去時,燕驚秋看了過來,朝他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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