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反而生了重病,治不好的絕症。
確診至今,她掉過一次眼淚,像兒時那樣抱著他哭泣,只是她變得那麽瘦弱,兩手都摟不住他的肩膀。
她的眼淚滾燙,好像蠟燭燃燒後滴落的蠟漬,每一滴都飽含熱血,說著“我還不想死”。
而燕驚秋的眼淚很冰,同他的病容一樣毫無生氣,他的嗚咽聲斷斷續續,聽起來像瀕死的動物最後發出的聲音。
在此之前,梁鶴洲從未見燕驚秋哭過,所以他並不知道,原來自己會這麽不忍心。
他總覺得燕驚秋就該一直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臉上掛著囅然的笑,或是不屑地半闔著眼睛。
是真的摔疼了才這樣嗎?到底和宋寒清說了什麽,兩人竟然鬧得要動手。
梁鶴洲習慣性地把手垂在他腰側,卻隻碰到一片空落落的觸感,緊了緊手掌,才握住他那細細一截的腰肢,好像比臥病在床的母親還要孱弱。
他皺了皺眉,想不出有什麽事情會讓燕驚秋如此消瘦,精神萎靡。反正他總歸過得比自己好,至少不用操心錢,生活上還有程庭南照看。
“別哭了,”他歎了一聲,“真的很疼的話,我們去看醫生。”
燕驚秋搖搖頭,很小聲地說話,好像怕把他嚇跑。
“不要,我和你待在一起就好了。”
“我要回去了,我媽在等。”
“……馬上,再一小會兒。”
梁鶴洲瞟了一眼他頭上的繃帶,沒有拒絕。
“我好冷鶴洲。”他又說。
樓梯間裡寒氣確實很重,梁鶴洲猶豫了一下,收緊了手臂。
燕驚秋把眼淚蹭在他衣服上,問:“你和那個人……是什麽關系?”
梁鶴洲沉默良久,一直沒有說話。
燕驚秋指尖冷得發麻,他從梁鶴洲懷裡退出來,聲音顫顫,“所以那幾張記者拍到的照片是真的,你們兩個——”
“回去吧。”梁鶴洲打斷他,牽著他要往外走。
燕驚秋甩開他的手,急急地喘著氣,身子一歪靠在樓梯扶手上,像是站不住了,剛剛才止了的眼淚又開始掉。
“等等,我還沒說正事……”他眼神空洞,喃喃自語,“我已經問過我媽了,她會找研究肺纖維化的專家來,你別聽他們的,這邊的醫生都不行,等我媽聯系我,我再把專家介紹給你,到時候可能需要轉院或者出國。”
“不用了。”梁鶴洲淡淡答道。
燕驚秋抬頭看向他,“什麽?為什麽?”
他動了動嘴唇,“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和緩的氣氛直轉急下,燕驚秋神情呆滯,緩緩地說:“你的意思是,我是外人,但宋寒清和你……和你關系匪淺,他提出幫忙你就能接受,我不行,你不想和我扯上關系,是嗎?”
梁鶴洲沉默無言。
燕驚秋把兩臂環在肚腹前,縮著身體,不停發抖,“你為什麽和他在一起?”
他還是緊閉著雙唇。
“你說話啊,你說話!”燕驚秋陡然喊叫起來,衝上前推他,“你為什麽總是這幅樣子,你不會講話嗎?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又要我猜?是錢嗎,是因為錢?因為他是明星,他的錢比我多?他能負擔你媽媽的醫藥費,能替你還債,是這樣——”
然而還不等他說完,梁鶴洲便已經摔門而去。
久違的談話以難堪的不歡而散收尾,燕驚秋一直耿耿於懷,接到母親舒瓊的電話時也心不在焉。
“我已經把醫生的聯系方式發給你了,你盡早聯系。”
“嗯。”
舒瓊頓了片刻,又說:“有空給你爸打個電話。”
“知道了。”
掛斷電話,燕驚秋聯系了那位醫生,簡單描述了裴素麗的病情,交談中得知目前他正在國外帶領團隊開發一種肺纖維化的特效藥,目前處在臨床試驗二期階段,還沒有上市。
“如果想參加這項實驗,我可以安排,但存在一定風險,如果不想參加,也可以過來,我這邊有專業的團隊,至少條件和技術比國內先進。”那人說。
燕驚秋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告訴他不日就會把人送去國外,又詢問目前是否有其他藥物可以暫緩病人咳嗽的症狀。
那醫生說了一個藥名,燕驚秋立刻找到關遠山,要他給裴素麗開處方。
關遠山看著他蒼白的臉歎了口氣,說:“學長,你不用操心這些事,回去休息吧。”
燕驚秋還未回話,有護士闖進辦公室來,把關遠山叫走了。
他在原地呆站了一會兒,看著桌面上打開的電腦,坐下來找到了開具電子處方的頁面。
當天晚些時候,他再次去找梁鶴洲,到病房門外時,正好遇見他從裡面出來。
兩人差點撞上,梁鶴洲手裡拿著飯盒,裡面的飯菜幾乎沒動,灑出來少許,濺在燕驚秋衣服上。
他不在意地拍了拍,聽見裡面傳出的咳嗽聲,問:“阿姨吃不下飯嗎?”
梁鶴洲關上病房門,阻隔他打探的視線,冷冷回:“你別管。”
“不行,鶴洲,你聽我的,我已經聯系上國外的醫生了,你準備準備,過幾天出院,我送你們到那邊,之後——”
梁鶴洲推了他一下,仿佛全然沒有聽,說:“讓開。”
燕驚秋趔趄著退到一邊,看著他走遠。他在走廊裡枯等,隔了很久才看見梁鶴洲回來,身旁跟著宋寒清,兩人自顧自說著話,一同進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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