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關遠山來給他額頭換紗布,告訴他傷勢沒那麽嚴重,已經可以出院。
他搖頭,“我不舒服,我還要再住幾天。”
關遠山隱約猜出他和梁鶴洲的關系,沒有挑明他的目的,說:“好吧。”
“你的病人,她怎麽樣了?”
“我才去查房回來,今天看起來精神不錯。”
“治療方案是什麽?”
“還沒定下,我在和院長商量,他傾向於用中藥,雖然效果不明顯,但確實能最大限度延長生命。”
燕驚秋點頭,“好,我知道了。”
關遠山走後,燕驚秋在通訊錄中翻出母親舒瓊的號碼,按下了撥號鍵。
他捏著被子,不知不覺滿手虛汗,擔心電話會打不通,畢竟父母早已和他斷絕了關系。
鈴聲響了很久,在即將斷線的前一秒被接通了,那頭傳來一個清泠的女聲。
“喂?”
燕驚秋有些恍惚,一刹那以為是個陌生女人在講話,他幾乎要記不起母親的聲音和相貌了。
“媽,是我。”他輕聲說。
舒瓊頓了片刻,問:“什麽事?”
他斟酌著詞句,說有個朋友的母親病重,詢問近段時間國內外是否有關於肺纖維化的臨床試驗或是否有特效藥被研發出來。
舒瓊沉默半晌,一針見血,“不是什麽朋友,是梁鶴洲吧?你見到他了?”
燕驚秋硬著頭皮,結結巴巴否認,舒瓊默默聽完,說:“我可以幫忙,但有條件。”
“我答應!”燕驚秋迫不及待。
舒瓊冷笑,“你苦頭吃得還不夠,到這個時候,還要和那個人牽扯不清,既然你下不了決心斷乾淨,我來幫你。從此以後,不許再和他有任何來往,否則我不會給他媽媽找醫生,還有,你春節的時候回趟家,跟你爸好好道個歉。”
“媽……”
“辦不到就免談。”
燕驚秋揪著頭髮,緊咬牙關,嘴裡一陣陣泛血腥,“……好。”
話音剛落,電話便驟然斷了。一句“再見”堵在他舌尖,沒能吐出來。
中午程庭南送午飯過來,很快又走了。他沒有胃口,什麽都沒吃,心神不定,反應過來時已經在裴素麗病房外。
走廊裡來來往往的病人家屬,端著食盒去打飯,吵吵嚷嚷,鬧得他腦袋發昏。
他呆呆地站了一會兒,在人群中看見了宋寒清,就站在自助販賣機邊上,喝著茶,仍是昨晚那副打扮。
他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
宋寒清懶懶瞥了他一眼,說:“你還是先別來了,又惹他生氣。”
燕驚秋聽了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輪不到你管,倒是你,別在這裡礙眼,還有你找的醫生根本不靠譜,治療方法也有更好的,我可以幫鶴洲,你不要再來了!”
宋寒清不在意地笑了笑,自顧自喝茶。
燕驚秋心口發堵,衝動之下抬手去推他,卻不想自己沒站穩,還沒碰到他就仰面跌在地上,重重磕了下腦袋。
走廊裡霎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望著他們,燕驚秋臉色漲紅,試了幾次,雙腿發軟根本爬不起來,心裡不甘,便抬頭惡狠狠瞪著他,大聲說道:“你推我!”
身旁立即有人勸,“哎呦年輕人火氣不要這麽大,有話好好說。”
宋寒清一臉無辜,剛想辯駁,眼光一掃,看見了已經走到近前的梁鶴洲。
他臉色很難看,沒有去管還坐在地上的燕驚秋,隻問道:“你推他幹什麽。”
燕驚秋聽到他的聲音,也顧不上什麽臉面了,一把摟住他的腿往懷裡壓。
宋寒清“嘖”了一聲,“我真沒推,他自己摔的。”
梁鶴洲動了動腿,低頭看向抱著他的燕驚秋,眉頭緊皺,又說:“他說話就是沒分寸,你不要跟他置氣。”
宋寒清張了張口,沒能說出話來,扔了手裡的茶罐,拍拍他的肩膀,轉身走了。
他這才矮下身去拉燕驚秋,燕驚秋趁勢勾住他的脖子攀上來,掛在他身上。他沒有抗拒,摟緊他的腰,抱著他進了樓梯間。
“摔到哪裡了?”
這裡很安靜,他低沉的聲音在空間裡幾番回響,說不出的柔和。燕驚秋心裡的委屈忽然爆發出來,趴在他肩頭哭了。
第19章 眼淚
眼淚,對梁鶴洲來說是極其陌生的存在。
父親出走失蹤這麽多年,再苦再難,他自己沒有為這件事哭過,母親也是。但母親確實掉過幾次眼淚,在他和同學打完架帶著傷回家的時候。
他們嘲笑他是沒有爸爸的野孩子,再大一些上高中時,也有人聽說他的傳聞後特意來找茬,奚落和嘲諷全部落到母親身上。
“你媽不是挺漂亮的嗎?”“賺不到錢,再不濟可以出去賣啊。”“要不要我先來照顧照顧你媽的生意?”
諸如此類的汙言穢語,他如何能忍。
母親沒有做錯任何事,相反,她仁至義盡,還把那拋妻棄子的人渣的兒子教養得很好。
有時候,梁鶴洲會因為身體裡流著梁以材的血而對自己感到無比厭惡,有時候,他會想,假如沒有自己,母親會不會好過一些。
但母親抱著他哭泣時,他又會想,他是母親唯一的依靠了,那些雄心壯志一股腦兒冒出來,他發誓以後要給母親更好的生活,可現在日子依舊是一團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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