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這麽紳士。
裴哲挑不出這個理由的紕漏,說:“那好吧。”
趙以川說:“你今天也累了,早點休息。”
……那就是不想理他了。
裴哲單手撐臉,茫然地在窗邊的地毯上坐了很久。
心裡仿佛有許多五顏六色迫不及待要噴薄而出,但出口太小太窄,一個細細的孔洞不能讓它們重見天日,等費盡心思鑽出來——
顏色又褪光了。
不再濃烈,不再熾熱,一切猶如波瀾不驚的湖水。
“趙以川回去了。”裴哲想。
而且趙以川應該短時間內不會願意見他。
接下來,他能用一百種理由解釋趙以川的突然缺席。從今天起,他們的生活會按照原本的樣子回歸正軌,不輕易打擾對方。趙以川遇到困難,他如果肯開口,裴哲會毫不猶豫地竭盡所能,他不伸手,裴哲或許就再難前進半步。
宣誓會度過余生,戒指刻有雙方的名字,粉白玫瑰花雨下接過吻。
但最終什麽也沒有發生。
第23章 二三、竟然很想見趙以川
“……這還不算是心理障礙或什麽應激反應。”穿米色職業套裝的女生扶了扶眼鏡,笑得溫婉,能安撫大部分人,“反覆回憶曾經的創傷或許會讓你很難受,可當你學著與它和平共處,就會發現它其實沒有那麽可怕。”
沙發裡的裴哲半仰著頭聽完對方的“診斷”,望向乳白色吊頂,並不吭聲。
坐在他對面,徐萊低頭又在紙上寫了幾行字,繼續說:“最近還有覺得壓力很大嗎?”
“一點點。”
“可我們現在達成共識,無論是啟榮總部的董事會還是啟榮科技現在經手的兩三個項目,其實你並沒有因為它們非常焦慮啊。”
“對。”裴哲承認得痛快。
“你已經在工作中形成了比較適合自己的行為模式、行事準則,而且很有效果,所以就工作而言,我認為,裴總,你現在壓力應該是不大的。”
“可能吧。”
徐萊習慣了他在坦誠和啞謎中迅速的來回切換,笑了笑:“第一次見面時,您說的‘生活陷入了巨大混亂’,聽著像對自己很不滿意。排除掉工作壓力的話,還是我上次猜測的,應該是個人感情?”
趙以川算嗎?
應該也算。
於是裴哲點了點頭。
徐萊:“……失戀了嗎?”
這句說得十分小聲,比起詢問,更像徐萊的自言自語,裴哲疑惑地問了句“徐老師”,對方如夢初醒,有點為難地繞著耳側一縷碎發。
“可是……雖然這麽說不太專業,但我確實是一直這麽想的。”徐萊說著,“大家都有失戀的時候,處理的方式大同小異,遺忘、封閉、不在乎,找到新的人發展一段新的感情聽著俗套,大部分時候對大部分人卻是行之有效的——更何況大學時的戀愛離現在太遠了,如果沒有刻意給自己造成創傷,走出來,應該問題不大。”
裴哲聽著她的話,意料中沒有很大的安慰,他“嗯”了聲。
過後又聊了些有的沒的。
“時間到了。”徐萊看一眼手表,收起了裴哲的病歷本,“不過出於一點點想多了解你的好奇啊,裴總,你覺得有效果嗎?”
“隋遲安說你很厲害。”
徐萊一愣:“哎呀沒有啦!我就是……”
“也有用的,徐老師。”
說著,裴哲眼珠輕輕地轉了兩下,像終於回魂,重新用筆挺昂貴的西裝把自己裹得刀槍不入,戴上面具似的客氣表情:
“在你這兒的時候我很輕松,謝謝。”
徐萊送到到谘詢室最外間的玻璃門外,她交叉雙手抱在胸前:“裴總,我沒什麽好建議的,你比我清醒,但有的時候適當地別想那麽多,這道理你肯定明白。或許你的失戀是太激進了,所以有點畏縮,如果真想徹底克服它……可以試著想想自己是一隻玻璃杯。”
“是嗎。”裴哲頓了頓,並不表態,“我喜歡這個比喻。”
玻璃杯,一目了然的空空如也。
從電梯到地下車庫時有短短的一瞬間失重,耳朵充氣般,聽什麽都像隔了一層棉花,裴哲等待著這陣感覺過去。
他很久前就產生了來看一看心理醫生的想法,工作壓力很大,再加上自以為曾經有心理創傷,最終在隋遲安的推薦下找到了徐萊。
徐萊是隋遲安的同專業的學妹,最初也是個程序員,後來不知怎麽的轉了行,在虹市還算有口皆碑。最開始的見面後,裴哲對這個瘦小的娃娃臉女生能否處理自己的“失控”不抱期待,不同於剛失戀那會兒在國外接受的治療,徐萊的風格很平很緩,有時聽她慢條斯理地說話時還容易犯困。
可就是這個看著不太靠譜的谘詢師,裴哲來了幾次,居然覺得和她還行,潛移默化地認同了徐萊“敞開心扉”的治療方案——盡管徐萊一再強調裴哲沒病。
在她面前,裴哲時隔多年第一次試著去提起Francesco。
“我叫他Fran,意大利裔美國人,家在邁阿密。
“高中畢業的暑假認識的,他是我第二任。你知道,自己在國外很容易寂寞……或者說,不安。我們……很快就開始date,登山,劃船,去西部的沙漠邊緣徒步。他喜歡極限運動,我那時也向往一些能帶來刺激的東西所以很沉迷,我們還計劃過去夏威夷爬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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