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哲瞥他一眼,神情淡淡的仿佛沒聽見,也不表態,轉過頭去重又開始走山道。
不同的是他這次沒自顧自地悶頭瞎走,往前兩步,他稍微偏過頭觀察他有沒有立刻跟上,可當趙以川快趕上他,裴哲又突然加快步伐拉開距離。
那就是沒生氣了但還是暫時不想交談吧。
趙以川想著,在山道邊的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瓶礦泉水。
他拿給裴哲一瓶,裴哲接了,兩個人從一前一後變成並肩而行。趙以川拎著水瓶,周遭的溫度似乎比電車上低一些,裴哲臨出門太著急沒穿外套,看他額角一層薄汗,趙以川猶豫片刻還是提醒他小心感冒。
“還好。”裴哲說,心情似乎終於緩和了些。
腳步放慢了,拐過一條小徑後又是台階,裴哲領著他往上。
趙以川順勢問:“你以前就來過這兒嗎?”
裴哲一開始繼續沉默,似乎仍不太肯搭腔,可過了會兒他選擇性忽略了剛才那一出不像冷戰的漠視:“每次來鐮倉我都會過來一趟,這邊山上的風景很好。”
“啊。”趙以川點點頭。
聽著仿佛鬧脾氣的小風波即將過去。
裴哲瞥他一眼,到底沒藏住情緒:“特別是心煩的時候。”
他說,“心煩”。
也就是默認了今天確實在不開心。
趙以川清楚裴哲的脾氣,吃軟不吃硬,頗有點“遇強則強”的倔勁兒,他主動給了這個台階,趙以川就沒理由繼續無視。
等裴哲主動說喜歡是一回事,有些矛盾,也並不非要覆水難收才想辦法翻回前頁——他不是二十出頭了,不想再去感情裡和喜歡的人分個勝負才罷休。
他靠近裴哲,肌膚之親余溫尚在,趙以川輕而易舉再次握住裴哲的手腕。
裴哲別扭地象征性掙扎,然後就由他去了。
上坡路,趙以川晃了晃裴哲的手,問:“今天早上怎麽了?”
“嗯?”裴哲還在裝。
趙以川問,語氣卻很篤定:“你生我氣來著。”
裴哲:“我沒有。”
“有的。”趙以川捏了捏他的小拇指,“我看得出來。”
裴哲泄了氣。
不是不能承認鬧別扭,可他也覺得自己那通火發得莫名其妙。
突然引起一堆無端聯想,恨不得把趙以川罵一頓拽著他問清楚“你怎麽想的”,等冷靜下來後先是懊悔,而後被失落吞噬,像有隻貓爪不停地撓著心臟,又癢又難受。但現在,趙以川又跟著他來了,仿佛無條件地和他一起走。
“……好吧。”裴哲有些沮喪地說,“我剛才很生氣。”
山間小徑兩排的繡球沒到花期,葉子是墨綠色,深得暈開了一片片的潮濕。台階邊緣生青苔,毛茸茸的,露水衍生到石板路上。
他們走過去,就留下兩排並列的腳印。
趙以川聞言很久不說話,等再次拐過一個轉角,他確認般說:“我不該提江笑。”
“你又提。”
“啊。”趙以川的懊惱不像裝的,“我錯了。”
裴哲不吭聲,把沒開封的那礦泉水瓶遞回給趙以川。
他沒多想,給裴哲擰開。
裴哲這才喝了。
“我還想了一路是不是昨天晚上……你不高興。”趙以川自顧自地說,“後來覺得不至於吧,你當時,我記得你說——”
裴哲捏著礦泉水瓶看他,大有再說一個字就把整瓶水倒在趙以川臉上的意味。
趙以川:“……總之不是因為昨晚就好。”
氣氛再次短暫凝滯,鐮倉海濱的山普遍都不高,放慢速度再走半個小時就到山頂見晴台。說是觀景,但視野並無想象中好。
陽光始終影影綽綽地從雲層中漏出一點,大約起了風,海水也不平靜,衝浪的人只剩下零星幾個還在堅持,水色漸深,與天邊連成一片,是無邊無際的霧藍色。低飽和顏色的低矮民房並排著,像小時候玩過的積木一樣整齊。
見晴台的遊客更少了,裴哲趴在護欄邊站了很久,趙以川就守著他。
他不喜歡登山,對大部分極限運動沒有喜歡和討厭之分,某種程度上除了網球,大概他和裴哲不太有共同愛好,他們之間沒出現過聊天到半夜的時候。
趙以川突然奇怪地想:我們談戀愛以後怎麽辦?
平靜地直接進入一起生活多年模式嗎?
然後他覺得自己想太多了。
“你笑什麽。”裴哲皺著眉問。
趙以川搓了搓臉,他都沒意識到自己剛才在笑,故意說:“在想你談戀愛的樣子。”
裴哲眉心的一道小褶更深了。
“真的。”趙以川越說越陷入其中,“在想,你會不會是那種談戀愛的時候約會到一半扔下男朋友去開會的類型?然後……換位思考萬一自己遇到這種情況又要怎麽處理,可能我也要去開會——”
“你怎麽總喜歡做不切實際的假設。”裴哲打斷他,不太高興地別過臉。
趙以川的重點不同:“沒有‘總’吧。”
裴哲有理有據地倒小茬:“今早就是,你問我後不後悔結婚。”
趙以川一愣。
“我從來沒後悔過。”裴哲不需要他回答,說得又快又輕,“不是‘我做的決定就不會後悔’這種套話,是人就會有後悔的選擇,但我不會去美化未來——和你結婚,不是和江笑,因為我當時隻想和你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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