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以川眨眨眼,一個輕飄飄的鼻音散在空氣中。
裴哲不看他,視線好似追逐著海浪湧上石子灘時的一條白線。
他喃喃地像自言自語:“跟你結婚,至少我們現在還能一起爬山一起散步,有什麽說什麽,不用隨時如履薄冰。”
趙以川目光長久地黏著裴哲。
他隨口逗裴哲玩兒,心道裴哲肯定不當真,哪知過去兩個小時了裴哲還記著。
記著,然後解釋給他聽。
裴哲竟會做這種多余的事嗎?
可詫異背後,他的深處仿佛有某隻金絲熊在亞克力籠子裡亂跑撞得一直砰砰作響,聲音愈來愈大,像要掀開骨骼與皮肉。
“趙以川。”裴哲趴在木質欄杆上,額頭抵著小臂,“你最近經常讓我不高興,猜不透到底在想什麽,但即使這樣,我也從來沒有後悔過。”
這句話的力量不亞於一場大地震。
仿佛最初面對裴哲的“求婚”時他無所適從的倉皇又複刻一遍,下筆如刀,描畫他時每一次都入木三分。腦子裡也亂,從宇宙大爆炸開始的上億年轉瞬即過,一顆紅巨星驟然熄滅,成為遙遠夜空中的寂寞的殘骸。
毀天滅地的能量在真空宇宙中迸發出一聲巨響。
千萬年後,卻比不上一句歎息。
趙以川默不作聲,背在身後的手掌輕輕交握,良久,終於找回一點現實感。
“……對不起。”
裴哲抬起頭,目光中隱隱藏著責怪。
趙以川碰了碰裴哲的肩,察覺到他不抗拒後收攏手臂半抱住他,似乎不太好意思了,所以聲音很小:“我本來覺得……你可能沒賺到錢有那麽多損失,沒往那方面想。”
“錢的事不用你操心。”裴哲沒好氣,“泰恆就算明天開始破產清算,我也有法子從他們手裡搶最好的一塊。”
趙以川:“嗯,裴總最厲害了。”
被他哄小孩的腔調逗笑,裴哲躲開擁抱:“每次都這樣!”
“啊,那我又錯了。”
道歉道得不誠懇,裴哲站定,直直地看向趙以川。
他眼睛很亮,仿佛隨著天際線上霧氣一起散去了全部茫然,裴哲背靠著欄杆,表情驕矜,盡在掌握的姿態相信趙以川不會反駁。
裴哲微抬下頜看他:“行,我服個軟算你錯了,哄吧。”
海風拂過,趙以川一時出神。
趙以川少見裴哲生活中這樣的表情,沒有和他私下相處時那麽平靜那麽柔軟隨和,雖然戲謔,卻是驕傲的,不容置疑的,帶著鋒芒的……
是他的裴哲。
他自然而然地冠上了所有權。
“快點。”裴哲的鞋尖一碾趙以川的腳跟,“我耐心有限。”
趙以川脫口而出。
“老公。”
意料之外的,一道細微電流從脊背竄過直達神經中樞,裴哲強勢面具一觸即碎,緊緊抿起唇,不敢對此做出回應。
有趣的反應讓趙以川越發放肆地再喊了一句:“老公,我再也不開這種玩笑了。”
邊說,他把裴哲困在雙臂之間,額頭相抵,深褐色的眼被陽光照耀,仿佛半透明、澄澈又純淨的心也就此袒露了。
“你原諒我好不好?”他軟著語氣卻壓低聲音。
裴哲偏過頭忍不住笑出聲。
伸手推了推趙以川,讓他別這樣的話還未說出口,旁邊草叢裡倏忽竄過一隻貓。注意力短暫地被分散,裴哲看過去,身後一下子變得更亮。
太陽破雲而出,金輝遍地。
趙以川和他只有一個吻的距離,但他並不主動打破這份靜謐,隻繼續凝視裴哲。目光越近越深邃,抓著裴哲不放。
“親一下?”他悄聲問。
裴哲不和他對視,卻伸手環過趙以川的脖頸湊上交換呼吸。
唇舌接觸少了纏綿多了溫情,旖旎在陽光裡如同軟綿綿的泡泡一般不停地升騰,趙以川放開裴哲,抱著他,吻重又落在他頸間反覆耳鬢廝磨。
裴哲拍拍他示意放開,光天化日的。
趙以川反而把他抱得更緊,將裴哲鎖骨那塊昨夜的吻痕塗上新的顏色。
第42章 四二、又不是談戀愛
隋遲安是被刺眼的陽光叫醒的,他睜開眼,混沌地想著“不是剛裝了遮光窗簾嗎”,習慣性掀被子想起身,卻抓了個空。
側腰肌肉酸痛,是不正常睡姿的後遺症。視線內,沙發邊櫃的兔子擺件歪在一邊,通紅眼睛和隋遲安猝不及防對視,他一愣,低頭看去,地板上赫然躺著一個人。
晨曦清澈,那片雪白的後背幾乎亮得扎眼。
隋遲安腦子裡“嗡”地一聲,前夜亂糟糟的回憶潮水似的湧向他,卻半晌沒能拚湊出一塊完整形狀:不是喝酒誤事,也跟霸王硬上弓沒什麽關聯,只是和他一起坐著,後來就回了自己家,再然後……
“裴哲敢騙我,但我拿他沒辦法——”
“你死定了。”那人喃喃地在他耳邊說著,再驀地咬了他。
隋遲安抬起手撫過後頸。
那裡的確留著一個清晰的齒痕。
微微腫脹,咬得著實狠。
發呆的工夫,裹著羽絨被趴在地毯裡睡了一夜的人動了動,抬起頭,上挑的眼角因為前夜質量不佳的睡眠弧度沒平日裡凌厲,反而露出一絲懵懂。
但這懵懂轉瞬即逝,比露水還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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