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做以往,趙以川可能會說點場面話,比如當事人的利益為重,再比如大家接案子、上庭又不是為了贏,律師費多仨瓜倆棗的不影響生活質量。
第一次庭審後坐在車裡,從劍川往虹市回,突然的,他回憶起那晚的不忿。
“……別的不知道。”趙以川誠懇地說,“這次很想贏。”
裴哲似乎笑了笑,淡淡地說:“贏了就好麽。”
很多話,他們再次點到為止。
趙以川很想問他“啟榮到底有沒有摻和”,這話太冒犯,不禮貌也失了距離感。他和裴哲應該沒熟到這地步,至少,啟榮的決定,裴哲沒義務都告訴他。
“這次是運氣好。”趙以川最後說。
“運氣好……”裴哲重複著,嘴角的弧度平了許多,“重要的是你很開心。”
趙以川不明所以,“嗯”了一聲。
好像就此丟失了話題,想再聊聊劍川案,又仿佛是邀功。裴哲想,他多半不肯讓別人幫忙所以知道了也不會像想象中一眼開心,於是整張臉埋進抱枕。
半晌後,趙以川看見裴哲的耳朵自黑色碎發下透出一點通紅,半弓著身良久不語。
累了不回家,跑到他這兒來又開始打啞謎。
趙以川有時喜歡裴哲的分寸感,有時又討厭他的沉默。好似跟裴哲在一起時他猜謎的次數變多,猜不中正確答案,又提心吊膽。
但那人看不見,卻試圖去抓趙以川的手。
今天裴哲總沒喝醉。
抓了幾次都不得要領,他有些沮喪,不願再繼續,趙以川反而索性握住裴哲。
“怎麽了?”
“我以為你不高興。”
話題跳躍著,趙以川還以為裴哲在說文家的滿月宴,金屋藏嬌,不帶他去見朋友之類的。
好奇怪,他對裴哲總是十分心軟,言之鑿鑿想逼供,裴哲真不肯說時,趙以川還是只能給他的話做閱讀理解:“你……以後想我跟你去見朋友就直說。”
“嗯。”
但怕你覺得不太好。
趙以川又問:“怎麽,裴總,覺得我拿不出手?”
“我沒有。”
話音剛落感覺手心被裴哲撓了一下,趙以川面對那個鬱悶的發旋兒,已無暇思索他們這樣莫名牽在一起合不合適了。
因為裴哲說:“三月底,我們公司需要去一趟東京,有交流會……不過隻耽誤一天。最近櫻花都開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趙以川第一反應:“可是我沒有假期。”
握住他的手指動了動,裴哲直起身。
大概因為生理反應,眼睛被壓了好一會兒,這時當中隱有水光,一片瀲灩,他弧度不明顯的唇張了張,眼神閃躲,最終認真地望進趙以川深褐色瞳仁。
“但,不可以請婚假嗎?”裴哲問。
仿佛卷起一場風暴。
來勢洶洶,趙以川無法躲避,被撲了滿懷。
但這風暴既不飛沙走石,也不毀天滅地,等到他面前了才發現,風暴中心最平靜的地方長出了一樹溫柔搖曳的花。
“……哦對,婚假。”趙以川腦袋空白地聽見自己說,“當然可以啊,婚假。”
第36章 三六、隻認認真真喜歡過一個人
飛機進入平流層時氣壓變化,趙以川感覺耳朵裡一片氣泡充盈,捏著鼻子好一會兒才恢復正常,總算能聽清旁邊的聲音了。
他側過頭,旁邊的位置上,裴哲正低頭翻著一本書。虹市飛羽田機場也不算什麽長途,看電影的,玩遊戲的,裴哲大約也沒認真讀,看得一目十行,仿佛單純打發時間。
趙以川往那邊挪了挪:“看什麽呢?”
“科馬克·麥卡錫。”裴哲把書名亮給他。
《Cities of the Plain》。
“哦,這本啊。”趙以川以前就看過,“邊境三部曲裡我更喜歡《The Crossing》,雖然在三本書裡評價不是最好的,我覺得像伊利亞特……特別是寫動物那部分。”
“我看完這本再去看。”他說,語氣竟有一點鄭重地問,“你看的是原版還是譯本?”
“原版。”趙以川說,見裴哲不抗拒他的靠近,身體更朝頭等艙座椅中間傾斜,頭幾乎要貼著裴哲肩膀去看那本小說。
裴哲點評:“他的描寫很美,而且不至於特別難懂。”
“嗯,所以當時就直接看原文了。我記得……當時讀JD的時候看的,外面下大雪,我去圖書館複習,但看不進去書,最後一直躲在角落裡看小說。”他說著說著就發笑,聲音很輕,“就在二樓那個位置,你去過?”
趙以川認真聊點什麽的時候眼神也仿佛沉迷其中,蒙著一層藍色的霧似的,這麽望向裴哲,不顧他是否因此心跳落拍。
裴哲慌張地垂眸:“我好像知道。”
趙以川不再說什麽,他指向書頁,示意裴哲看自己的,而他就趴在那兒,姿勢別扭,卻像守著裴哲一樣,直到落地都沒怎麽動過。
飛機降落羽田機場的時間比預定要晚些,裴哲此行主要參加一個新能源監測模型的分享交流會,屬於公差,所以一落地,薑嘉鈺就帶著他們找到了主辦方派來接機的經辦人員。商務車開向酒店,途徑海濱公路,落日的最後一絲光正沉入海平線。
酒店的接待也由會議主辦全程安排和陪同,負責和國內企業接洽的是個華人,姓藍,薑嘉鈺叫她“藍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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