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逞強兩秒,偃旗息鼓地垂下頭。
“還在生氣嗎?”賀聞帆問。
沈令沒說話,賀聞帆看到他亂糟糟的發頂搖了搖。
“那怎麽會睡不著?”
沈令不知道怎麽解釋,從小時候的帳篷和童話說起,會是巨大的工程。
他支支吾吾了兩下,小聲說:“就是有一點失眠……”
賀聞帆借著昏暗的光線去看沈令的臉色,蒼白疲倦,眉宇之間滿是困頓,眼神卻清亮毫無睡意,眉心輕輕蹙著,有種不堪其擾煩躁憂鬱。
賀聞帆手指輕輕收緊,擔憂是自己惹沈令失眠。
“下午沒解釋清楚,”他說,“我確實有點生氣,但不是在對你發脾氣。”
沈令抬頭看他,眼底透露出不解。
這次是賀聞帆先回避視線。
他呼出口氣,“我在擔心。”
沈令還是不懂。
“我……”賀聞帆話音裡罕見地出現了停頓:“我擔心你會不舒服。”
沈令睫毛顫了顫,心裡閃過些許詫異。
大抵夜晚確實能松懈掉人的精神,在黑夜的保護下,賀聞帆生疏地剖析著自己。
“上次學校門口你生病,是我第一次遇到那樣的事。”他低聲道。
“你失去意識了可能不知道,你當時狀況很不好,安靜,沒有聲息,就像——”
他停下來,沒有說出不好的詞匯。
“一直到進急救,我都不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麽,那種滋味很恐懼。”
賀聞帆歎息著攤了攤手,話說到這種程度也不再回避:“所以我擔心你再出現那樣的情況。”
“至少在我面前,我不希望再看到那樣的事情發生。”
他看向沈令,眉眼憂慮:“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沈令呆呆回望著他,他似乎在想很多事,沒有回應賀聞帆,神思悠悠飄遠。
賀聞帆看見他睫毛輕盈地閃著,眼瞳像脆弱的玻璃珠,這副模樣美麗又縹緲,卻分不清眼底的情緒。
“沈令?”
賀聞帆手指發緊。
沈令眼神飄了飄,終於回過神。
“我明白的……”他抿了抿唇。
他簡直太懂賀聞帆的意思了。
他把賀聞帆嚇出PTSD了。
上至沈令爺爺,下至家裡做飯的阿姨,幾乎每個見識過沈令發病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點這種症狀。
沈令不要太明白。
但讓賀聞帆也變成這樣,沈令實在愧疚。
“對不起賀先生,”他揪著手指:“其實我也沒有那麽嚴重的,不會隨隨便便就倒,你不要擔心。”
“而且,”他頓了頓,欲言又止,末了像是下定某種決心似的說道:“而且我躲著你,也不是因為生你的氣。”
既然賀聞帆都已經先對他敞開心扉,沈令也不再扭捏,不能讓對方因為誤會而愧疚。
“我其實……”
然而決心是決心,尷尬是尷尬,話要出口時沈令還是不好意思。
他垂下視線,很小聲地說:“哭鼻子太丟人了,我不好意思……”
說完這句,沈令臉頰都有點發燙,不敢看賀聞帆。
賀聞帆卻好像不明白,疑惑地問:“什麽?”
“哎呀,”沈令羞得快把毯子的毛都揪掉一把,含糊道:“就是你也沒罵我什麽,我就哭起來了,還害你哄我那麽久,太丟臉了,我這樣不好……”
“我不是說這個,沈令。”
賀聞帆扶住他的肩膀,沈令感到他的氣息在靠近,抖著睫毛悄悄抬眼。
賀聞帆其實一直不明白,像沈令這樣的人,明明應該是萬千寵愛,怎麽他總有些小心膽怯,習慣性地將一切原因和過錯歸於自己身上。
“被惹哭的人為什麽要覺得丟臉?”
他說:“應該是我丟臉才對。”
沈令恍惚怔住。
他沒想過這個問題。
第23章
當晚,沈令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又是怎麽睡著的。
第二天鬧鍾震動時,他已經好好躺在床上,身邊被角都被掖得嚴嚴實實。
這一覺睡得非常好,醒來的瞬間都還像飄在雲端。
昨晚那席談話在腦海裡變得朦朧,被記憶勾畫上一層似真非真的薄紗,變得遙遠空曠。
有短短片刻,沈令差點以為那是夢。
他懵了幾秒,抬手關掉鬧鍾。
今天一整天都很忙,有店慶的正式宴會,還要另外準備賀聞帆的生日。
沈令無暇多想其他,快速收拾好,悄悄離開酒店。
他坐纜車去了山頂的酒店,租下的小倉庫已經事先被打掃過,乾淨又寬敞。
劉經理、宋雅和小陳哥都先他一步到場,正在鋪陳桌椅,往牆上掛小裝飾。
沈令關上門放下包,上前兩步把要掛在燈上的彩帶遞給小陳哥。
小陳踩在梯子上不方便拿,見狀接了過來:“謝謝小令啊。”
“沒事沒事,”沈令擺手,扶住梯子:“陳哥你小心點。”
他衝大家笑笑:“不好意思,我來得有點晚。”
宋雅抱著紙箱過來:“沒有啊,剛合適,我們也才到呢。”
劉明申附和。
沈令看大家都在忙碌地乾活,有點感激也有點愧疚。
“真的麻煩大家了,”他說:“主會場那邊現在也在布置騰不出人手,咱們這裡人有點少,辛苦大家,等結束回去我請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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