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著走著,忽然踩到了一地積雪。
他起抬頭,果然看見隱藏在枝丫間一層薄薄的雪。
忽然想起小時候,兩人走在上學路上,總是不自覺的打打鬧鬧,更多時候,是他單方面挑事,最後被季迦禾武力震懾,按倒在地求饒。
那時候,他每次被揍之後也是這樣蔫頭耷腦的跟在季迦禾身後。
但在遇到落滿積雪樹木的時候,他就會壞心眼的一邊大聲喊季迦禾名字,趁著對方回頭瞬間,猛的搖樹,抖落起一樹風雪,將人劈頭蓋臉弄一身殘雪。
“喂,季迦禾。”季薑腦子一動,被記憶裡的季迦禾勾中,忽然想故技重施。
季迦禾聽到了聲音,轉過頭,幾乎跟記憶裡一模一樣。
季薑利落的給自己套上衛衣帽子,立馬抱著樹大力搖起來,等著積雪跌落一瞬間,哈哈大笑著逃開。
季迦禾躲不及,被淋了一身的雪,連帶著頭上和脖子裡,包括眉骨上。
雪落入衣領裡,涼的刺骨。
他有些無語的站在原地,眉眼嚴肅的盯著季迦禾,一雙眼黑壓壓的。
以季薑對季迦禾為人的了解,知道他這幅表情背後的意思是什麽。
果然,他眼睜睜看著季迦禾低頭,從草地上團起一塊雪。
他立馬叫著,轉身就跑,“哥,哥……我錯了,我不是故意的!”
季迦禾其實向來是個有仇必報的人。
但人們總是被他外表和氣質裡彌漫出來的風輕雲淡所迷惑,他向來又不喜和人交往過甚,總是帶著一點禮節性的分寸感,所以很多人總是在不算多的相處時日裡,斷定他是個謙和寬謹的人。
不過,以季薑與他朝夕相處的這二十年他用無數次慘痛經驗得出的結論,季迦禾,他真的太能裝了!
下一秒,季薑就被季迦禾手裡的雪團揍的滿地亂躥。
很久都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季薑最後仰躺在雪地上,笑起來,大口喘著氣,心裡忽然有些傷感的想到。
這樣毫無芥蒂的相處,卻終止在了他單方面的情愫裡。
想到這裡,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季迦禾鬧的有些累,雙手撐著膝蓋,嘴裡吐出白色霧氣。
“起來。”他說,“地上髒。”
季薑躺在雪地上,看著天空中,街燈下簌簌落下的雪,有些失神。
他多麽希望時間能停駐,像電視劇裡那樣,用超能力,將這一刻永遠封存。
這一切是那麽真實,真實中又透著虛幻。
“快點。”季迦禾站著,向他伸出手。
季薑看著雪中季迦禾,看著雪飄過他的發梢間,飄過他的眉骨,最後飄向自己的眼中。
季薑笑著,也伸出手,渾身懶散的被季迦禾一把拽起來。
兩人面對面站著,季薑手上沾了雪屑和枯葉,他偷偷想用季迦禾的袖子擦乾淨,卻被發現。
季迦禾拽回袖子,將冰冷的手塞進季薑衣領裡去,威脅道:“安分點。”
季薑被他摸了雪的指尖冰的直縮,一個勁兒躲,嘻嘻笑起來。
“喂,不準搞偷襲!”
季迦禾捏住他的後頸,手法跟捏貓似的,想掙脫開卻被禁錮的更緊。
季薑閃避了片刻,忽然安分下來。
他看向季迦禾,腦子裡驀然有了一種跋涉於風雪夜,在冰天雪地和疲憊的盡頭,看到了亮著燈火茅屋的歸處的感覺。
它是溫暖的,充滿的希望的。
可季薑明明已經走到了門口,站在柵欄外,卻遲遲不敢做那個敲門人。
他不敢驚擾裡面的安寧世界。
“哥……”季薑看著季迦禾,目光那麽認真,“我們能一輩子都像現在這樣麽?”
“為什麽不能?”季迦禾反問。
有時候,季薑覺得,其實季迦禾其實什麽都明白,偏巧像現在這樣,裝作什麽都不懂的樣子。
“如果,我要的不止於此呢?”季薑問。
他終於伸手,不顧一切的,想要敲醒那扇門,一種強烈的不甘湧上心頭,把他的心神衝擊的四分五裂。他心底裡忽然有了一種不想就這樣悄無聲息結束這場單相思的瘋狂念頭。
喜歡為什麽這麽不公平?
為什麽要讓一個人來負擔所有的難過和一切情緒後果。
為什麽?
如果真的就這樣散場,自己的所有喜歡又是什麽?
是泡影麽?
是還沒說來得及出口就注定無疾而終的一段回憶麽?
不,不該是這樣的。
“我如果想要的是,不止於此呢?”他紅著眼,又問了一遍。
手指已經不自覺的緊緊攥著了對方衣襟,用力到痙攣,指節幾乎發白,連手背上的青筋都盤虯凸起。
連呼吸聲都是亂的,但亂的又何止是呼吸。
季薑真的很佩服季迦禾這一點,明明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他依然可以一臉冷靜的問出,“那你想要的是什麽?”
他冷靜的幾近冷酷。
季薑不相信他不懂,不相信他不明白。
他起抬頭,徹底瘋狂,幾乎是無所謂般閉眼的親了上去。
手指緊緊抓緊對方的衣袖,怕被推開,又希望被推開。
他的眼淚一流出眼眶就沾了外面的寒氣,濕漉漉的鹹沾染在兩人唇齒間。
季迦禾那萬古不破的面孔上終於呈現出了錯愕慌亂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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