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薑看向燈下的季迦禾,發現他無論何時何地都總是那麽的溫柔沉靜。
仿佛帶著一種讓人隨時隨地安定著沉淪的引力般。
“哥,謝謝你。”季薑真誠的道。
自從季媽媽住院後,季爸爸還要苦苦支撐工廠 手頭沒有什麽錢,一家人開支全靠季迦禾一個人苦苦支撐。
季薑知道他總是這樣,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獨自承受下一切,卻從不多說些什麽。
季迦禾看著季薑,在那一瞬間,腦子裡閃過無數個念頭,聰明如他,一下子反應了過來,這句道謝不僅僅於此 。
果然,季薑繼續道,“爸剛剛說……希望你能成家立業,其實,我也挺希望的。”
他笑著說,仿佛在說一件很輕松的事情一樣。
“媽不在了,我們不能再讓爸失望。”他道。“特別是你……他們一直,對你都寄予厚望。”
季迦迦本靠著櫥櫃站著,聞言慢慢站直了身體,連背脊都挺起來了。
他看著季迦,神色晦暗的反問,“怎麽做才算,不失望?”
“你明白的。”季薑繼續跟他打著各自的啞謎。
吊燈被風吹的晃了起來,燈影重重,就像是被吹散的心思一樣。
幸好季迦禾的電話突然響了,解救了這讓人幾乎溺死的沉默氛圍,也讓季薑可以有機會轉頭收拾好即將溢出來的情緒。
掛了電話,季迦禾站在樓下抽完一整支煙,沒有坐電梯,選擇步行爬樓梯,一層一層,走在黑暗中。
好像成年後,人與人的分別成了一種常態,季薑選擇了再次南下,他站在南方潮濕雨季裡,轉著手中的傘把,等著要等的人。
“你來了。”鄭宜難得穿了一身黑衣,甚至連頭髮都沒怎麽打理。
她衝著他略微一點頭,然後低頭點燃了手裡的煙。
“每年這一天,我都會穿這身……”她抖了抖煙灰,自嘲般的笑道:“可能是為了祭奠我那已經死去的人生吧。”
“……”季薑幫她撐起傘,兩人沿著海邊的步道慢慢走。
“以後我可能不能像今天這樣直接見你……跟你通氣了。”她忽然道。
季薑立馬停住腳步,扭頭敏銳問,“怎麽了?”
她從隨身的兜裡摸出一個比筆蓋還小的東西,攤在手心,道:“他們可能已經察覺到了,我昨天在我屋裡發現了這個。”
季薑拿在手裡看了看,道“監聽器?”
“嗯。”她隨口道,卻忍不住的皺眉,用手把煙頭掐滅,然後碾碎。
“幾個?”
“暫時隻發現了三個。”她有些焦慮起來,把不小心吹到臉上的發絲幾把挽住扯到腦後。
“……”季薑沉吟片刻道,“我給你找個房子吧,你立馬搬家……”
她卻搖搖頭道:“我不能讓他們發現異樣,上次何小瞳只是偷跑了出去,他們就動了殺心,讓宋暉朝假裝疲勞駕駛故意去撞你媽媽的車……想要滅口,我……”
“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先保全自己。”季薑道,“實在不行,咱們就報警。”
她重新點了一支,低頭抽了一陣煙,讓思緒略微平靜了些,才再次開口道:“我已經報了三回警了……沒用,沒用,你知道麽,季薑,他們就是篤定了我們沒有證據。”
“季薑,我們不一樣,我從一開始就是一張擺在名面上的牌,他們遲早要對我動手的,可是你不一樣,你只要在暗處藏得好好的,你就是安全的。”她道,“你就……還有足夠的時間和機會。”
從沿海大道往北走,站在高地上,可以俯瞰市中心的一小片鬧市區。
兩人一起看著那片灰白相間的建築,皆有些沉默。
在密密麻麻人群湧動處,誰能想到,與繁華僅一牆之隔的文明社會下竟然還藏著這樣一個人間地獄。
“你知道它其實除了招牌上掛著的盛林藝術外,其實還有個內部稱呼叫什麽嘛?”鄭宜忽然道。
季薑搖搖頭。
“小茶尖。”她道,“是不是聽著還挺文藝范的……小茶在唐朝是專門來形容年輕女孩的詞語,因為嫩綠的茶葉尖兒象征著盎然的朝氣,而外面人還以為這個名字是描述那棟樓青色圓穹尖頂……”
“其實……在這裡,茶代表了每個女孩背後最可恥的標簽,因為不同的茶代表了不同的等價交換值。”她笑著笑著,眼淚卻流了下來,哭到最後,她又對著茫茫的大海問“如果……當年畢業之後,我沒有拿著簡歷,走進那座樓,會是什麽樣的結局。”
季薑想要伸手,猶豫數次,最終還是落在她肩頭,輕輕拍了拍。
這一瞬間,他也在心裡告訴自己,無論這條路有多麽曲折泥濘……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他都必須走下去。
所以當後來,鄭宜問他,“你爸和你哥知道麽?”
他說,“不知道。”
想了想,補充道:“不能讓我爸知道,他經不起這些。”
“那你哥呢?”
“我哥,我哥……”季薑難得猶豫了一回道,“他……他現在這樣就挺好的,以後找個女朋友,有個正常人的家庭……就這樣簡簡單單的活到七老八十,有著普通人該有的一切幸福。”
“是啊,這個點,他們應該都睡了。”鄭宜看著外面的夜空,第一次露出一個看起來分外安寧的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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