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迦禾一手拿著手機,單手攬住他,輕輕拍了拍他後背,像是安撫一樣,“我早點回來,帶你去吃火鍋,好麽?”
“好。”季薑抱緊他。
他想,渴望溫暖是人類的本能,愛也是。
可人終究和動物不一樣,人在漫長演變歲月裡,逐漸學會了拒絕本能,隱藏情感。
他也可以做到。
“哥……媽說已經幫你把房子裝修好了,估計年底就能搬,你到時候不要解約這邊的房子,我想繼續住這裡。”他說著,忽然感覺眼眶有些熱,只能將頭埋的更深。
明明不想被發現,卻偏偏又要湊近,帶著一種火中取栗般的心情。
“什麽時候的事?”季迦禾皺眉,問。
“她過來看了好多次了,看你忙,就沒說,不過位置和配套設施都很好,我去看過的……”季薑道。“你就算考了博,也是在這邊,很方便的。”
“哥……你現在什麽都齊備了,抓緊找個對象吧。”季薑輕輕說道。
他松開手,往後退了一步,像是下定決心般,揚起一個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爸媽都挺著急的。”
一步之遙,遙不可及。
“你不能總是這樣一個人啊……你……”季薑道,用熟練的假笑,配著生硬的話語。
可笑著笑著,眼淚卻從眼角滑落。
眼睛出賣了他。
季迦禾看著他,眉頭微微擰起,表情中呈現出一種不解又迷茫的神態。
他張開嘴,像是想說些什麽,但是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季薑的笑像是遇到了火花的白紙,在臉上一點點有了瓦解的跡象。
像是有什麽要從那背後奮力掙脫出來一般。
季薑隻好慌忙的背過身去,手指抓緊鞋櫃,他用足夠鎮靜的語調說出,“七點半了,你要遲到了……”
季迦禾抬手看了一眼表,緊緊的抿著嘴唇,連下頜線都繃了起來。
他猶豫著,審度著,就像是當年問出季薑,“你說你喜歡男生,是認真的麽?”那句一樣。
這一次,卻是更加艱難:“季薑,你到底想說什麽?”
“你走吧。”季薑努力的克制著自己說出這句話。
他背著身,看向魚缸,看向裡面的水紋,看向空氣中的塵埃,就是不敢看向季迦禾。他的背影仿佛在跟著內心一樣,在微微顫栗。
季迦禾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歎息般的道:“我走了,晚上回來說吧。”
直到聽見門板輕輕闔上的聲音,他才脫力般的順著櫃子跪坐地上,痛苦的抱住頭像是徹底沉入了黑暗中去,這扭曲的,無法言說的愛仿佛有了形體一樣,像醜陋的蝙蝠一樣,倒掛在生命的枝丫上,沉默的凝視他。
而他靈魂像是在沸水中掙扎的老鼠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聲。
可再難受班還是要上的,九點整要簽到,季薑夢遊般的上了地鐵,再夢遊一樣的隨著洶湧的人群下了車,進了寫字樓,打了卡。
渾渾噩噩的度過一整天。
同事問他,“你是不是病了?瞧著臉色不太好。”
季薑疲倦的搖搖頭。
終於捱到了下班,他照舊打完卡到樓下等輕軌,剛好碰上晚高峰,錯過了好幾輛,最後終於等來了一輛人少的。
他站在車上,一手扶著吊環,漫無目的的看著車窗外,看著被落日浸染的城市,手機一直響個不停,但他就是懶得接,旁邊的乘客側目數次,他直接手伸包裡按了靜音。
雖然靜音了,它卻開始震動,直到季薑忍無可忍的將它撈出來點開屏幕。
“下班了麽。”全是季迦禾。
“走哪了。”
“需要接麽?”
季薑關掉手機,忽然萌生了一種乾脆逃掉的感覺。
於是,他一直從城市這頭坐到了城市那頭,列車像是一路追著夕陽,隨便找了個站下車。
地上的站台,落滿金色的光,遠處的山頭上遍布松柏。
是個城郊公墓。
季薑想,自己可真走運啊,隨便挑個地方,就挑到了這。
這站卻有個富貴的名字,叫“黃金嶺。”
季薑蹲在公墓大門口,抽了一支又一支煙,直到指尖被煙頭燙到。
季迦禾的電話也終於追過來。
季薑掐掉。
他再打。
再掛。
一秒都沒停的,立馬又回過來。
季薑想,這要是放在別人,季迦禾上一個電話,絕對已經是最後一個了。
他看著對人彬彬有禮,溫柔謙和,但其實,骨子裡,向來是個冷淡與沒有足夠耐心的人。
“喂。”季薑還是接了。
“你在哪。”雖然只是簡單三個字,季薑卻聽出了背後冰冷的怒火。
“公墓。”季薑用手指敲開打火機,又點了一支煙。
“我在你公司樓下。”季迦禾道。
“哦。”季薑回答。
“你去公墓幹什麽?”季迦禾問。
“給自己提前看塊地唄,免得像我這種沒子孫福的,以後死了,都沒人管。”季薑叼著煙,看著滿山遍野的墓碑,忽然笑了。
“……”季迦禾沉默,聽著聲音,應該是在開車。“季薑,不要隨便開這種玩笑。”
“噢。”季薑隨口答應道。“哥……人活著的意義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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