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好沒意思啊,做什麽都好沒意思。”他呢喃道。
季迦禾沒有掛電話。
兩人都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和對方背景音的鳴笛聲以及風聲。
“你在原地等著,我馬上過來。”季迦禾道。
季薑沒有理他,自顧自的掛了電話,收拾乾淨一地煙頭,然後起身漫無目的的四處晃悠。
就像是孤魂野鬼一般。
昨夜的雪還未化,今天份的雪飄飄蕩蕩的落了下來。
直到天色徹底黑透,季薑走累了,蹲在原地,看著街燈下面的螞蟻搬家。
他看的認真,等在抬頭時,看見了站在街對面不知道等了多久的季迦禾。
路上是川流不息的車流燈潮和人海光影,兩人隔著這樣的距離,都在第一個瞬間,就看到了彼此。
季薑慢慢站了起來,因為蹲的太久,有些頭暈目眩,他不得不扶住一邊的樹,等再看過去時,視野裡出現了行色匆匆的的季迦禾。
他依然走的那麽快,快的大衣的衣擺都飛了起來。
就像是連風都絆不住他的腳步。
季薑站在台階上,低頭看向走近自己的季迦禾。
他這樣站著,比季迦禾高了將近半個頭,讓季迦禾只能抬頭來仰視他,但這樣的視角下,季迦禾臉上的表情好像更加清晰起來。
季薑微笑著,看著他,問:“哥,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他伸手,拉住了季迦禾衣擺,那上面冰冷的溫度昭示著答案。
不用想也知道,季薑也知道這個人開著車在這附近一條街一條街找的時候樣子。
季薑張開胳膊,像脫線的風箏一般,理所當然的墜入那個懷抱裡去。
他被穩穩接住,就像曾經千百次那樣。
“哥,我真的挺害怕你這麽對我。”季薑貼著他的耳朵,“你對我越好,我就越不堅定。”
“我就越難受。”
後來有更多說不出口的話。
本來我都已經告訴自己,一個人咽下這個秘密就行了……你會有很好的人,會有很好的人生,會有一個女朋友,一個妻子,一個孩子,一個平淡卻正常的人生。
而我不想當你人生中的那個變量,不想做那個打開潘多拉魔盒的人。
他說著說著,又哭了。
季迦禾跟所有人都不一樣,他沒法像是對待江汀那樣,大醉一場之後就徹底釋懷,第二天像是如夢初醒般,一切照常,他沒法把所有對這個人的過往全部丟棄,然後腳步輕盈的奔向下一個明日。
季迦禾越是不可觸碰,就越讓他著迷。
他在他心裡扎根遠不止一兩天,而是二十多年的日日月月和分分秒秒,他在那裡早已枝繁葉茂,深入肌理。
這也是季薑沒法把丟棄在昨天的緣由——因為每一個明日裡都會有一根枝條複蘇,然後如野草一樣再次生根。
面對季迦禾,他沒辦法說出口那個秘密。
即使季迦禾沒有對他任何超越兄弟的情意,但他依然會對他傾其所有的好,這也是季薑所能仰仗的最後。
季迦禾沒法丟掉他。
因為在季迦禾心裡,他們是親人,是家人,是有一生羈絆的牽連。
季薑即便再任性,也不敢輕易斬斷這樣的羈絆,他只能打掉牙混著血往肚子裡咽。
咽下所有苦果。
他沒有辦法因為自己畸生出的情意,徹底打散這個已經生活過二十多年的家。爸媽如何掏心掏肺對他,他雖然渾,但心裡有數。
他們對他,甚至比對季迦禾還要好上千百倍。
他沒法對著季迦禾說,我跟你沒有血緣關系,更沒有辦法在爸媽面前說出,我早就知道我不是你們的孩子。
況且季迦禾對他的好,也幾乎全部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上,建立在這二十年來以兄弟身份的相處的日月裡。
季迦禾對旁人的冷淡,和滿不在乎,這些年他都有目共睹。
他不敢想象,如果兩人攤開這層關系,季迦禾是否還能像今天這樣,無所顧忌的對他敞開懷抱,會不會拿出一個陌生人的姿態,拒絕他,逃避他,最後,讓兩人之間的關系徹底淪為陌路人,最後就連這層最後的羈絆也被對方親自徹底斬斷。
他哭的斷斷續續,嘴裡說著些含糊不清的話,剛一出口,就被北風卷散。
季迦禾幫他把圍巾系好,溫和的道:“我們先回家,然後再慢慢說,好麽?”
打電話時候那點冰冷的怒意早已蕩然無存。
季薑被他拉著,進了車裡,季迦禾伸手打開暖氣,隨手遞了一張紙巾,道:“擦擦吧,小花貓。”
季薑進入密閉的,只有兩人的空間,反而拘謹起來。
他擦完臉,手心緊緊的攥著紙,沒地扔,低頭看著自己牛仔褲的褲縫。
“在家做飯可能來不及了,就在外面吃吧。”季迦禾道。
季薑又擦了一把臉,徹底把淚水抹乾淨,有些別扭的挪挪地方,靠著車窗,認真的望向外面的車流照出的紅色燈海。
看著看著,不知道是下午走累了,還是哭困了,竟然眯著眼睛睡了過去。
暖風吹的他頭髮一揚一揚,微微張著嘴的樣子,有些憨態。
季迦禾看了一眼,收回視線,目光掃過前面,那點強裝的輕松面孔終於也有了垮塌的樣子,慢慢露出後來的裂紋,他有些頭疼的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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