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裡開著暖氣,果然舒服很多,季薑的手貼著出風口吹了好半天才有了知覺。
大叔一邊開車一邊嘮家常,說自己是山東人,來這邊做生意,批發蔬菜往偏遠村落裡拉,來了七八年了,妻女都在老家。
季薑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看著黑乎乎的曠野高山,眼底寥落。
“你怎麽一個人大晚上在路上走?”大叔忍不住問。
“找東西。”季薑道。
“什麽東西值得豁出命去找。”大叔道。
“我……朋友的一支筆。”他道。
“筆啊。”大叔道,“那東西又不值什麽錢,滿大街都賣得有。”
“那是我身上唯一一件曾經屬於他的東西了。”季薑閉上了眼。
大叔看他的神色,有些小心的猜測道,“傷心成這樣,難道是……前女友?”
季薑沒有說話,大叔覷他一眼,又問,“莫非人不在了麽?”
季薑搖搖頭。
“嗨,這人啊得往前看,日子晃起來快得很,沒有什麽事是過不去的……”大叔又開始絮叨起來。
季薑卻用手撐著額頭,將臉埋入袖口,後脊蜷起,哭了。
他哭的那麽傷心,就像是真的丟了全世界最珍貴的東西。
丟掉筆後的這六七小時的情緒所累積起的高牆終於在這一瞬間徹底崩塌。
濺起無盡煙塵。
“我不該弄丟它。”他反覆道。
再也見不到的人把全部的影子縮進這支筆裡,如今卻被他就這麽輕易的弄丟。
他與季迦禾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點關聯也徹底斷了。
都怪他這該死的粗心大意。
都怪他。
車疾馳在無盡的黑夜裡,在空曠的高原上亮著孤獨的光。
季薑隱忍的哭泣從車窗裡飄出,和從高峰與黑岩中吹來風一樣淒冷。
他用牙緊緊咬著袖口,試圖用冰涼的布料堵住眼淚,在這樣的風雪夜裡和宛如失去一切的悲傷情緒抵死掙扎。
但一切都是徒勞。
仿佛有另一個靈魂飄飄忽忽的升起,“他”居高臨下冷漠的注視著這個壓抑流淚的季薑。
看他清醒的沉淪著。
看他溺死在苦海中。
第49章 受傷
季薑在國內呆了三個月後,再次去了非洲,這一走又是整整三年。
而季迦禾在季薑離開的第五年,順藤摸瓜再次查到了至關重要的證人。
他在去國外見證人的時候遇到了襲擊,幸好韓霜序即使趕到。
當他在醫院醒來時,韓霜序看著他插滿管子的身體感歎道:“你真的是命大,如果我晚去幾秒,說不定今天就是你的遺體告別式。”
“……”季迦禾沒法說話,只是眨了眨眼,再次閉上。
“行了,你好好養著吧。”韓霜序安慰道:“其他事你就交給我,我替你辦。”
韓霜序又交代了幾句,剛想轉身走,卻看見季迦禾眼珠子動了動,嘴角微微顫抖,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韓霜序扭頭,疑惑的看著他。
“……”他嘴角微張,試了半天,才努力的吐出一句話來,“我,我的……手,手機。”
“你都這樣了,還惦記什麽手機?”韓霜序湊近,仔細聽完後,抬起頭無語道。
“手,手機。”季迦禾固執道。
“好吧,好吧……”看他都虛弱成這樣了,最惦念的還是手機,韓霜序隻得做出投降狀,道:“我幫你找找。”
他把季迦禾出事時穿的衣和包裡裡外外翻了個電話,還是沒有找到,最後在季迦禾催促的眼神逼視下,不得不道:“服了你了,我打電話問問警局。”
他一邊嘀咕著一邊往外走去:“有什麽重要東西……不問自己有沒有缺胳膊少腿的……先問手機……”
來w國的前一晚,季迦禾難得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休息了一會兒,隔了兩條馬路的市區喧嘩而熱鬧,但這高樓之上卻異常安靜。
他獨自仰躺在沙發上,在黑暗裡抽完了一整支煙,最後習慣性的用指尖掐滅。
要去嗎?
他再次問自己。
四年前季薑以身犯險時,自己想盡辦法將對方拖住最後把人送走。
而到了今天,這個難題卻擺到了自己面前。
去w國找到證人,只要有見上一面的機會,也許這個案子就能立馬撥開雲霧見明月,會讓整個事情發生巨大的轉機。
但與此同時,馮周那邊不可能不察覺,這幾年自己動作頻頻,平日裡一言一行都被對方死死地盯著,在國內有老韓和一幫朋友保著,他們還有所顧及不敢輕舉妄動,但只要一出國,情況就會變得立馬複雜起來。
他在黑暗裡翻了個身,將面孔朝向窗外,外面廣告牌霓虹閃爍,街道如同燈河一般明亮,照的他面容安靜又哀悸,他又想起那時候的自己,一遍遍勸著季薑,希望對方能聽進去自己的話,“季薑,這件事,值得你用命去拚嗎?”
季薑是怎麽回答的?
似乎是,“值得。”
值得,那麽肯定又執拗的語氣,讓自己又無奈又生氣。
城市的燈火向地平線延伸,最後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季迦禾久久望著燈火的盡頭,忽然有了一種無法堪破命運的迷茫感。
他不知道光亮照不到的地方是什麽樣子如同不知道此去一行的結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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