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伯延的呼吸微不可查地停滯了一下。
向往自由卻囿於海島,林瓷書的情緒如同一潭死水,平緩得沒有起伏,鍾伯延從來沒有在他臉上看見笑容或者慍怒,只在陷入他發情期時才勉強窺見一點潰敗的模樣。
如今難得在他臉上見到不帶譏諷的笑容,鍾伯延想看得再仔細一點,走廊另一側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陌生的黑發男人朝他們跑來,鍾伯延看林瓷書轉過頭,喚了一聲對方的名字:“尤利安。”
“你沒事吧!”尤利安按著心口,呼吸還未平複就焦急地開口。
林瓷書搖了搖頭,搭在狼犬背後的手輕輕揉捏著柔軟的皮毛。
尤利安見他無事,大大松了一口氣,余光瞥見站在一旁的鍾伯延,又問林瓷書:“這位是……”
“不認識。”林瓷書頭也不抬地回答。
又是冷淡不近人情的語氣,鍾伯延摩挲著固定在左臂上的石膏,主動和尤利安做了自我介紹。
“我是Omega協會的會長。”尤利安握了一下鍾伯延的手,看了看低頭不說話的林瓷書,對鍾伯延眨了眨眼。
一個同樣來自東方的亞裔Alpha,聯系林瓷書來到這裡的原因,在Omega保護協會任職多年的尤利安很難不多想。
他從羅賓那了解了案件的大致情況,沒有再追問林瓷書和鍾伯延的關系,客氣地與熱心相助的Alpha交談,詢問事情的經過。
林瓷書一下下撫摸著狼犬的腦袋,沒有加入鍾伯延和尤利安的談話。
他對他們談話的內容毫無興趣,根本沒聽進去多少,一個人按著小腹安靜地坐在長椅的邊緣。
久病孱弱的身體不適應突然的劇烈運動,從小巷離開後不久小腹就開始墜墜地隱痛起來,像當初難產時被醫生攥著臍帶用力拉扯一般,墜痛得令他反胃。
林瓷書覺得身上有些冷,把手放在狼犬的脖子上取暖,狼犬的耳朵抖了一下,回過頭看主人,但沒發出聲響。
窗外的日落緩緩沉下,林瓷書抬起頭,最後一點落日照在臉上,給蒼白的皮膚染上了淺淺的血色。
他的動作很輕,交談中的鍾伯延看了一眼,和尤利安繼續著先前的話題:“那兩個混混怎麽處理?”
尤利安疲倦地歎了一聲,說:“這個事情有點麻煩,那兩個混混可能嗑了藥,我和羅賓要去處理,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出結果。”
“不必擔心,其他人已經被控制住了,這是最後兩個漏網之魚,協會和警方已經介入,會處理好的,你們做完筆錄就可以回去了。”
尤利安回頭看向林瓷書,在他點頭後又問鍾伯延:“你的手還好嗎?”
鍾伯延抬了一下右側小臂,“沒事,只是骨裂。”
白人Alpha看起來強勢,實際上外強中乾,下手不重,他硬生生挨了一下也只是輕微的骨裂和肌肉挫傷,休養一個月就能拆石膏了。
“那就好。”尤利安話音未落,口袋裡的手機就嗡嗡地響了起來。
他接著電話匆匆離去,日落後被白織燈籠罩的走廊又只剩下林瓷書和鍾伯延兩個人。
鍾伯延盯著林瓷書按在小腹上的手,剛想問他是不是不舒服,林瓷書就先開了口:“你要在這待多久?”
“沒想好,先把傷養好吧。”鍾伯延說著又去看林瓷書的臉色。
林瓷書低垂下眼,冰涼的唇輕啟:“只是骨裂。”
“我知道。”鍾伯延想了一會,“手好了就走。”
“……嗯。”
*
林瓷書的藥在糾纏的過程中遺落在小巷裡,白的黃的藥片散落一地,離開急診室之後,鍾伯延陪他去藥房重新配了一份。
一天之內連開兩份治療精神疾病的藥物,藥房先是給協會和林瓷書的主治醫師打了電話,確認是突發情況後才給林瓷書配了新的藥。
配藥的程序冗長瑣碎,遠遠超出了一般治療的要求。
但林瓷書不說,鍾伯延也不問。
兩個人一前一後從藥房出來,碰巧遇到Omega協會的人過來接應,但林瓷書沒有讓他們送自己回去,因為鍾伯延告訴他,狼犬沾到了那兩個混混的血液。
盡管只有一點,以防萬一他還是繞路帶狼犬去寵物醫院做了檢查,所幸沒有大礙,檢查結果一切正常。
林瓷書懸著的心在拿到報告單的那一刻落了下來,他抱住蹲在跟前的狼犬,靠在她耳邊低聲細語,在狼犬撒嬌的低哼中親了親她毛茸茸的額頭。
鍾伯延全程陪同,在狼犬的檢查結束後叫住了林瓷書:“我送你回去吧,太晚了不安全。”
狼犬回頭看著主人,林瓷書摸了摸她的腦袋,沒有再拒絕鍾伯延,但也沒點頭,只是默許他跟在自己的身後。
夜幕降臨的街道上空無一人,路燈昏黃,宅邸的玻璃透出同樣朦朧的亮光,樹葉在迷離的光下交錯重疊,影影綽綽,沒有清晰的邊界。
飛舞的蛾蟲盤旋在光源周圍,撞在路燈上,被高溫融化的身體黏在玻璃燈泡上,燒焦的味道與聲音消散在溫涼的夜風中。
瀕死的飛蛾無力地撲閃著殘缺的翅膀,抖落的細密鱗片漂浮在空中,燈下落著色彩流溢的陣雨。
鍾伯延跟在林瓷書身後,走過一盞又一盞路燈,看著林瓷書的背影在燈光下明明滅滅。
昏黃的路燈將他的影子照得更加單薄,衣角隨著行走自然地擺動,不再被海風吹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