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聞遠去哪了,他不知道。
離開才好,不會被他拖累。照顧一個聽不見的人是很辛苦的,尤其是他生活不能自理的這一個多月,楚子鬱累得幾乎丟了半條命,折騰楚子鬱並不會讓他產生任何負罪感,命運在他身上落下的巨石,絕大部分重量都壓到了楚子鬱身上。
看著楚子鬱那張虛偽到極點的臉,他總是產生這樣的想法——不要舊情複燃,不要破鏡重圓。
只要血債血償。
第52章 何以為家
楚子鬱給他找來了一些書, 不是他書房裡那些枯燥抽象的商科類書籍,而是一套漫畫,還有兩本童話書, 讀著解悶的。
柏舟手背上插著留置針,楚子鬱從護士那兒拿來了一袋新的營養液,熟練地給他換上點滴,蓋好被子, 翻開童話書的第一頁,手指著書上的字, 逐字逐句地給柏舟比劃手語。
很——
楚子鬱伸出手,拇指指尖抵住食指指根,輕輕往下一沉。
久——
楚子鬱將右手拇指抵在左手掌心, 食指向下轉動後緩緩向右拉開。
他重複做了一遍這兩個動作,又接著往下指。
以前——
五指微微彎曲,向肩後揮三下。
【很久很久以前, 山林裡住著一隻小狐狸。】
在做“狐狸”的手語時,楚子鬱動作很慢, 修長的五指虛虛地在半空中模擬出狼吻的形狀,指尖撮合環繞幾圈。他忍不住看向柏舟,發現他在認真地觀察自己,目光有好好地落在他身上,心臟顫動不已。
【小狐狸生來就沒有家, 山林裡的巨蟒用蛇尾把狐狸纏了回去,小狐狸掙脫不開,以為就要命喪於此, 但巨蟒用冰涼的蛇信舔了舔小狐狸柔軟的腦袋, 告訴它, 這個蛇窟以後就是它的家】
【小狐狸傻乎乎的,知道不用被吃了很開心,於是學著巨蟒的動作舔了舔堅硬的鱗片,以此表達它的感激】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小狐狸也漸漸長成一隻毛色漂亮的成年狐狸,雖然比起巨蟒來說還是很小,但它能夠捕到一些兔子,自己吃掉肉少的部分,剩下的都留給蟒蛇】
【狐狸很愛蟒蛇,每隔幾天就會賣力地幫它舔一遍鱗片,舌頭被劃破了也不在意,被蟒蛇的尾巴打到了也不喊疼。它喜歡窩在巨蟒盤起的蛇身上呼呼大睡,直到有一天,蟒蛇朝他——】
楚子鬱沒戴眼鏡,眯起眼睛看著後面幾個字,忽然停下了比劃手語的動作,狀若無事地把書合上,用很緩慢的唇語加上手勢告訴柏舟:“今天就先讀到這。”
柏舟反應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楚子鬱剛剛把書放到後面的架子上,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聽見柏舟問:“狐狸最後被蟒蛇吃掉了嗎?”
楚子鬱擺擺手。
“狐狸死了嗎?”
楚子鬱臉色又像是誰倒欠了他幾千萬似的,很用力地搖了搖頭。
“蟒蛇也很愛狐狸,最後它們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這是童話故事的通用結局。”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語告訴柏舟,這裡面很多詞語都是剛剛他比劃過的,柏舟看一遍就會了,也大概讀懂了他的意思。
蟒蛇會吃掉狐狸的,從一開始蟒蛇就只是把狐狸當成食物,不需要多加照顧就能自動升值的盤中餐,只有狐狸蒙在鼓裡,還把蟒蛇當作最珍貴的家人。
柏舟冷笑一聲,覺得狐狸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可憐蟲。
“看漫畫吧,這是本手語題材的漫畫,我的手語也是現學現賣的,不太標準,你看這個,可能學得更快一些。”
楚子鬱心虛地比劃一陣,給柏舟翻開新買的漫畫書,柏舟拍開他的手,拿起漫畫書隨手扔在地上,抓住被子邊緣一下子鑽進被窩裡,背對著他蒙住腦袋,拒絕任何形式的交流和接觸。
楚子鬱擔心他把留置針弄歪了,又匆匆跑到病床另一邊看,柏舟根本不搭理他,也不讓他掀開被子,楚子鬱不知道他怎麽了,急得焦頭爛額,被子被死死攥著,叫他他也聽不見。
他的一生中好像經歷過很多這樣的時刻,躺在他眼前的人無一例外,全都是柏舟。
第一次是從地下室出來,柏舟奄奄一息的時候,第二次是他差點砍斷柏舟右手手腕的時候,第三次是柏舟夢魘,一直困在噩夢裡醒不過來的時候。
第四次是一個月前,柏舟在醫院昏迷不醒的時候。
他的寶寶,好像一輩子都沒有什麽好日子,從來都沒有真正被幸福光顧過。
醫生和護士聽見動靜趕過來,只看見病床上蜷縮的一團,和病床邊跪著的,怔怔地流著眼淚的溫氏醫療總裁。
他收購了溫氏醫療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這在業內幾乎是心照不宣的事實,幾乎所有人都以為他是為了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才不顧後果地參與藥物試驗,人們欽佩他的雄厚財力,也欽佩他異於常人的欲望和勇氣。
只有真正參與這項研究的人才知道,這位罕見的白騎士綜合症患者,他們的老總,所犧牲的一切並不是為了收割名和利,相反地,為了那個人,他可以犧牲所有的名和利,犧牲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生命。
白騎士綜合症患者往往患有伴生的人格障礙,不會有明顯的情緒波動,就目前為止的觀察來看,只有這個人像絲線一樣,牽動著楚子鬱的每一個細胞,每一條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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