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地伸出手,想要再次牽緊柏舟的手指,但柏舟把拳頭握得很緊,怕把他吵醒,他只能兩隻手輕輕挽住他的手臂,頸間的玉佛牌落下來,貼在柏舟的肩頭。
柏舟醒著,卻沒有掙開。
他聽見楚子鬱隱忍溫吞的哭聲,還有通過掌心傳過來的身體的不住顫抖,也許是房間裡空調溫度太低了,他脫掉衣服之後很冷,被子也很薄,年紀大了,對寒冷就愈發敏感。
如果是以前,柏舟一定會雙手抱住他的腰,把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埋進他的胸口,雙腿纏著他不放,把他裹得緊緊的,兩個人互相依偎著取暖,便誰都不會寒冷。
可柏舟現在不願意了。
看到失蹤的寵物好好地待在籠子裡,或許真的是一件值得喜極而泣的事情,但寵物在成為寵物之前,有沒有人問過它的意見?
如果不愛寵物,就不要買下它,不要把它當做家人一樣對待,否則寵物真的會以為自己一直被愛著,或者曾經被愛過。
真的很殘忍。
如果有人在他二十歲的時候告訴他,會有一個人來解救他的人生,卻又毀掉他的人生,這個人會和他結婚,擁有家庭,彼此依賴,卻從來沒有一秒鍾真真切切地愛過他,也從來沒有一秒鍾真真切切地恨過他,他在他眼裡連人都不算,就是一個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道具。
他一定覺得,這個人瘋了。
可他現在覺得,瘋的人好像是他自己。
楚子鬱為什麽要哭?好吧,他慣會逢場作戲,可是他還不知道他恢復聽覺了,為什麽要對著一個聾子哭?為什麽要對著一個聽不見的道具哭?
這個道具跑掉了,再找一個不就行了,就像當年找紀寧那樣簡單,為什麽挽著一個陷入睡夢中的人顫抖不已,好像什麽珍寶失而復得?
不覺得可笑嗎?
不覺得荒唐嗎?
柏舟的腦袋又隱隱作痛起來,像是熟睡中無意識翻了個身,柏舟側身背對楚子鬱,本以為他睡著了,結果沒一會兒,楚子鬱又試探著從背後貼過來,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他的腰上,牽著他的衣服睡覺。
如果說寵物會對主人產生這麽病態的心理依賴,還情有可原,因為主人就是寵物的全世界,那麽,主人對寵物呢?
如果是白騎士綜合症患者的話,他發病時的攻擊性和破壞欲到哪裡去了?明明以前很強勢的,經常在**中咬他,打他,甚至用刀刃割傷他。
可是從他進醫院到現在一個多月了,他一次也沒發作過。
剛剛那個藥不是精神治療的常規藥物,剛才四肢僵硬的情況楚子鬱以前也從來沒有過。
還是和以前一樣,他被楚子鬱耍得團團轉,什麽都不知道。
第54章 提線愛人
柏舟出院那天, 正是A市立秋。
他在溫氏醫療大樓安養了很久,一是因為楚子鬱堅持,二是因為他也有自己想要整理的事情。溫氏醫療的療養水平在國內位居前列, 短短兩個月時間,柏舟的頭髮長回來了,不太長,剛剛能夠挽至耳後, 烏亮烏亮的,消瘦凹陷的臉頰又呈現出瑩白的光澤。
楚子鬱傾盡整個療養專家組的資源, 不惜一切代價,買最好的補品,搭配最均衡的營養餐, 每天監督柏舟一杓一杓吃下去。因為長期節食和少餐,柏舟患有輕微的厭食症,為了哄他吃下精心準備的食物, 楚子鬱每天心力交瘁。
但是他看著柏舟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又覺得一切都很值得。他找回了熟悉的快感, 治愈傷痕累累的柏舟對於他來說是天底下最愉悅的事。
雖然立秋了,但酷暑依然。
楚子鬱從科員手裡接過一把黑色的遮陽傘,撐開,把柏舟好好地遮在一片小小的陰影裡,柏舟戴著墨鏡和口罩, 夾著一枚小小的珍珠髮夾,露出白皙的左耳耳廓。
環形雙子樓下,行人來來往往, 寬闊的柏油馬路上車水馬龍, 一輛黑色林肯停在路邊, 楚子鬱挽著柏舟的手,生怕他走散似的,李叔走下來為兩人打開車門,五年過去了,他的背好像沒有那麽挺直了,頭上多了很多白發,但看著柏舟,他還是像第一次見他那樣,恭恭敬敬地微笑。
柏舟一步步走過去,他知道自己又將走上一條可悲的歧路,但他還是遵循著內心最哀切的聲音。他抬頭望向更遙遠的天空,鱗次櫛比的高樓將蒼白的天空切割成一個個狹小的碎塊,他想起那片完整而美麗的蔚藍海岸,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甘願留在這裡當囚籠裡的困獸。
“寶寶,我們該走了。”
楚子鬱將傘拿給李叔,用雙手熟練地比劃手語。比劃完之後,雙手忘了放下去,而是以某種祈求的姿勢僵在半空中,好像很緊張似的,他望著柏舟,抿了抿乾巴的唇。
柏舟徑直走上車,沒等楚子鬱回過神來,他就已經坐在後座,靠著軟墊休息。楚子鬱原地愣了愣神,李叔為他撐著傘,過了一會兒,他才難掩激動地握了握拳,轉身上車。
關好車門後,他取下柏舟的墨鏡和口罩,隔著一點距離,珍惜地撫了撫他柔軟的臉頰,車內的空調開著,怕柏舟著涼,又找出一條方形絨毯給柏舟蓋上。
“李叔,陳媽知道我們今天要回宅子嗎?”
“放心吧少爺,她知道,前幾天就訂購了需要空運的食材,一大早就去菜市買了最新鮮的菜,忙活了一個上午,就是為了慶賀柏先生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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