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柏舟做了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情,這輩子第一次,棺材蓋的邊緣卡進指甲蓋裡,鮮血從指甲縫裡一滴滴滲出來,掉進棺材裡,滴落在楚子鬱的頭髮上,臉上,病號服上。
棺材蓋推開了。
他想見楚子鬱最後一面。
楚子鬱躺在盛放的白菊上,安靜地睡著了,他渾身都是傷,卻沒有任何包扎處理,白菊的花蕊裡盛著他的血肉,他的臉幾乎爛了一半,手臂斷了,受傷的部位腫脹得可怕。
柏舟呆呆地哭了好一會兒,忽然顫顫巍巍地伸手去探他的呼吸。
事到如今……他還在奢望著什麽呢?
如果沒死,楚家的人會讓他躺進棺材嗎?
他怔怔地想著,連自己的手腕被人拉住了都沒有發現。
直到——
天旋地轉,一股巨大的拉力作用下,柏舟猝然失去了重心,翻身滾進了棺材裡,重重地壓在了楚子鬱身上。
“呃嗯……”
楚子鬱發出隱忍的一聲悶哼。
眼淚還掛在睫毛上,柏舟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對上那雙墨色的隼目,那樣悲痛而喜悅的目光,眼淚突然就失控了,啪嗒啪嗒地砸在血肉模糊的傷口上,柏舟用力撐起身體,卻被楚子鬱用那隻完好的胳膊抱住了。
“不要走……”
他緩慢地,用唇語哀求。
“你又騙我。”
“我沒騙你。”楚子鬱很艱難地說著話,卻努力地將口型做得最大最明顯,不管有沒有牽動傷口,他只是想把柏舟留在他身邊,“如果你今晚沒回來,我會死在棺材裡。”
很可怕吧。
很可怕啊。
柏舟覺得兩個人走到今天這一步,真的無可救藥了,可是他沒辦法從棺材裡離開,他沒辦法停止流淚,他覺得他們的腦子都壞掉了,沒有辦法思考了,沒有余力去恐懼,去後悔,去憎恨了,他人生中最大不幸的源頭就在他的面前,就在棺材裡,馬上就要被埋葬了,可是他卻俯身,用濕鹹的吻澆灌它長出新芽。
這樣是正確的嗎?
這樣是可以的嗎?
好可憐……好悲哀啊。
可是他沒有辦法停止愛他。
原來他一直不願意回到A市,一直不願意再見到他,一直以為自己忘了他,只是因為一見到他,一想起他,他就會徹底失去雙翼,又變成那個被縛在繭裡的毛毛蟲。
“不哭,不哭。”楚子鬱用殘破的右手撫摸他濕潤的臉頰,明知道血會弄髒他,卻還是輕輕為他拭去淚水,“如果我們兩個之間一定要有一個人離開,另一個人才會好過的話,那個人應該是我。”
“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情,我有罪,我無法被原諒……但是……我愛你……這件事從來都不是一個謊言……”
“我一直、一直……竭盡全力地愛著你……從來沒有變過。”
“柏舟……你還愛我嗎?”
本來以為不會被答覆的話,一個無望的哀求,他自己都覺得很無恥,可是柏舟咬著顫抖不已的牙齒,淚眼朦朧地點了點頭。
楚子鬱覺得就算是死,也了無遺憾了。
“不要死……嗚……”
柏舟哭起來真的很可愛,事到如今,楚子鬱依然這樣覺得,盡管柏舟的長相並不是可愛型,而是正統的冷豔型大美人,可是在這種時候,他哭起來真的很惹人愛。
啊啊……楚子鬱怎麽舍得死。
他巴不得自己長命百歲,多活一天就意味著能和柏舟多廝守一天,他沒有忘記自己比柏舟大了八歲,他怎麽忍心拋下他走在前面。
他賭贏了。
而柏舟又中了他的圈套。
在這段感情裡,柏舟總是輸,可能和他天生不擅長賭博有很大關系。最初在那個城市邊緣地下酒吧裡,他拒絕了楚子鬱想要和他賭錢的提議,可是這些年,他卻在隱形的豪賭中賠上了自己的一生。
第59章 多余的話
楚子鬱“詐屍”了。
他被柏舟從棺材裡抱出來, 用他的話說,是柏舟赦免了他的死罪。
溫垣好像並不意外,很快接手了楚子鬱的治療工作, 雖然是精神科專家,外科手術也做得毫不遜色。
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機,楚子鬱的手臂恢復得很慢,而且極有可能留下後遺症, 臉上大面積的摔傷無法徹底消除,傷口結了疤, 掉了痂,疤痕從額角蔓延到臉頰,像松柏枯死的枝椏。
割掉身上的爛肉, 細胞又重新生長。
柏舟再也沒有試圖離開他的身旁。
他的身體裡好像依然住著一場暴雨,總是把他淋得苦悶潮濕,明明躺在病床上可能殘疾的人是楚子鬱, 他卻好像成了反覆在油鍋裡煎熬的螞蟻。
柏舟渾身毛發很少,但這段時間裡, 楚子鬱摸到了他疏於打理的胡茬。病來如山倒,楚子鬱身上積攢的藥性因為這次重傷以壓倒性的優勢佔領了他的身體,夜裡高燒不退是常有的事,生命體征也常常出現問題,柏舟寸步不離地守著他, 經常好幾天都沒有合過眼。
也許真的是年紀上來了,楚子鬱時有感到力不從心,因為高燒, 身體沒有一點力氣, 他甚至沒有辦法去握住柏舟搭在床邊的手, 只有趁柏舟來給他換汗濕的衣裳的時候,才用盡全身的力氣,稍微抬起身體,燒乾的嘴唇在他側臉滾燙地磨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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