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什麽?”裴予問道。
似乎嗓音有點啞。
程洛落在選片列表上,半天沒做出個決定來。
其實大部分口碑佳作他都已經看過了,雖說在如今內卷的大環境下,他只能勉強算個擺爛的鹹魚演員,但是私底下的功夫從沒少做。
只不過隻為熱愛,不問收益的表演觀念,似乎已經跟這個圈子的主流有些脫節。
程洛看了一會,眼尖地在左下角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電影海報。
“看那個吧。”程洛手指指了過去,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沒好意思念出名字來,“我們……一起拍的那個。”
裴予目光早就定在了那一處海報。
在聽到程洛提出來的時候,竟然沒有太多意外感,只是心臟仿佛重重地落了一下。
這部電影是他們唯一一部合作的電影。
裴予是男一號。
程洛是本部電影台詞最多的那位龍套。
因為周禹的爭取和運作,他名義上其實是男五號,但客觀來說,也就比特約演員的台詞多那麽一點。
電影開始播放。
程洛壓根不用看,實際上早把從頭到尾的台詞記熟了。
這部電影當年得了國際大獎,程洛也借著這股風沾了點光。不過是有,但不多,也就接了兩部劇,都是跟他觀念一樣,認真拍攝不搞么蛾子的劇組。
結局如出一轍,都糊了。
程洛還清楚地記得,自己跟裴予在這部電影裡有一處對手戲。
台詞不長,內容不多,程洛自己是個臉譜化的工具人角色,但是這個工具人的作用,是推動裴予所飾演的男主角的某些觀念初次轉變。
所以意外得還算重要,雖然這個重要之處跟他無關。整個鏡頭裡,大部分時候都只有他的後腦杓或者側臉。
那場戲原本打算拍兩個小時。
但是即將結束的時候,程洛都沒來得及糾結該不該說,就對著面前這位只在熱搜上見過的冰山影帝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這裡處理得不太好。”
他開口時覺得自己是底氣十足大聲說出來的。
但是說完時才發現聲音並不算大,很輕易地就被片場嘈雜的聲音掩蓋了。
就像他過去的小半生裡的每一次一樣,即使呐喊,也不會被人聽見。
程洛對此毫不意外,竟也不覺得失落了,心想,那就殺青下班,還能趕上回去吃個晚飯。
但是那天晚上他甚至連夜宵也沒趕得及吃。
轉身時,他聽到那道冷冽如雪的低涼嗓音,從高不可攀的神壇降落在他耳邊:
“願聞其詳。”
.
電影慢慢播放著。
時間慢慢流淌。
就是這個情節。
程洛想。
“拍這場的時候……”裴予與此同時開口,“算是我們第一次說上話。”
裴予側眼看向程洛,眼角染上溫柔:“你第一句話說,我處理得不好。”
程洛纏在一起的手指捏得更緊了些:“當時……一時衝動。”
畢竟那麽生硬地指出來,也挺不禮貌的。
當然,最主要是壓根就沒想到裴予會把自己的話聽進去。
“你說得很對。”裴予輕輕笑了一聲,“若不是你提點了我,起碼對我來說,這部電影是失敗的。”
程洛纏在一起的手指一僵,忽地轉頭看向他:“你是……這麽覺得的?”
拔到這樣一個高度了嗎?
程洛有些意外,他從來沒想過裴予會將自己當時的建議看得這麽重要。
“我當時想,不知該如何跟你多說幾句話。”裴予繼續說著,仿佛絮絮地念著從前,“你似乎不愛與人社交,我想你或許會拒絕我。”
程洛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
他最開始是想拒絕。
他覺得,裴予這樣站在神壇之上的人,即使俯身看向塵埃時,也不肯低下頭顱。
他不覺得跟這樣的人交往有什麽必要。
但是後來他慢慢發現,裴予沒有站在神壇上。
他與自己並肩,與自己同坐,用著同樣簡單的目光,打量著這個荒誕的世界。
電影放完,開始放片尾。
程洛看到自己的名字跟裴予的名字隔得遠遠的,飛速劃過了。
轉移注意力的東西沒了,程洛又意識到自己正跟裴予獨處在這麽個昏暗的小房間,局促感又回來了。
“……肩膀好些了嗎?”程洛隻好找這樣的話題。
裴予應了一聲:“想不到你還會這個。”
“小時候從外婆那學的。”程洛說道,“感覺你這也不是一日之寒了,以前也經常不舒服?”
裴予點了點頭。
程洛說:“只可惜之前見面太少了,不然經常給你按按,就不會……”
說到一半,他又驀得住了口。
當年他有很多次想問裴予能不能多見幾面。
但是裴予的身份擺在那裡,讓他覺得自己這樣的要求都是強人所難,抑或無理取鬧。
慢慢的,這個話題就是他不敢觸碰的禁區了。
裴予轉眼望向他,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思。
兩下沉默半晌。
“當初我克制了見你的頻率。”昏暗中,男人的嗓音透著複雜的情緒,“一是擔心你暴露出來,會讓他們算計著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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