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言的心臟撲通撲通一陣亂跳,他出了一身的汗,渾身濕噠噠的,他痛苦地皺眉搖了搖頭,“你說這些有用麽?”
就算他們真的清清白白,可他們無聊透頂的同學,市儈低俗的老師,照樣會把他倆之間的桃色緋聞當做茶余飯後的笑料,真相於這些人而言毫無意義,他們需要的壓根不是所謂的真相,而是平淡枯燥生活裡的免費調味料。
更何況,賀嘉時與秦言之間並不清白。
雖沒在教室中越軌,可他們真的是一對同性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走廊裡的吵鬧聲響了又靜,他們待在安全通道裡,藏在一片漆黑中,懦弱而無助地咀嚼著不能避免的恥辱與焦躁。
起先賀嘉時也很擔憂,可漸漸地,他想明白了,也就不怕了。
反正停課也好,為難也罷,左右離高考只剩下了兩個月的時間,就算把他們開除又能如何?高考報名已經結束了,拿著準考證斷然沒有不讓他們考試的道理。
更何況,學校又怎麽可能聽趙中亞信三言兩語的瘋話,輕而易舉地把秦言這樣的名校苗子開除掉?
對於賀嘉時來說,他從沒想過要考上什麽名校,他相信自己能改變命運,卻不相信自己能靠考入名校這條路徑來改變命運。他隻想上個普普通通的本科,一邊賺錢,一邊陪在秦言身邊罷了。
想到這些,他便不怕了。哪怕是最壞的結局,他也自恃可以承擔。
但秦言卻不一樣。這麽多年,他所接受的、見識的,從來都是知識改變命運。他堅信對他而言知識和名校光環是最快也是最合適的變現渠道,也是他唯一的依仗。
他當然知道就算被停課也照樣可以參加高考,可他太需要待在那間教室裡了。
只有坐在那間教室裡,他才能保持鎮定,只有跟這些並不可愛的同學、老師在一起,他才能維系自己的學習習慣。
趙中亞太懂得如何掐住他的死穴了,他不怕被罵,甚至不怕體罰,他最怕的就只有被停課。
趙中亞又太毒太狠了,正是由於知道秦言是“小鎮做題家”,正是由於知道秦言的心裡狀態不佳,所以他才這麽的有恃無恐。
而秦言只能忍耐。別無他法。
賀嘉時自然明白秦言的焦慮比自己更甚。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秦言的肩膀,“言言,教導主任已經批評過趙中亞了,我們肯定不會被停課的,別擔心了。”
秦言抿了一下嘴,“咱倆到底是什麽時候被人看到的啊……到底是誰在亂說啊……”
賀嘉時皺皺眉頭,他隱約察覺到或許是他與秦言在教室裡吵架的那個中午被人撞見了,可到底是誰,他卻無從得知。
他背地裡問過趙一鳴,問他謠言究竟從誰那裡流傳出來的,可趙一鳴對這種事情向來遲鈍,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來。而王麗莉呢,則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這樣一來,他們就連該怪誰、怨誰都不知道了。
賀嘉時歎了口氣,說,“既然這件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再追究到底是什麽時候被誰發現的已經沒有意義了。反正也就只剩下兩個月的時間了,秦言,你冷靜一下,別太糾結了,我不想你因為這種事情分心。”
秦言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他怎麽可能不分心,他怎麽可能不在乎。一邊是同學們怪異的、揶揄的、戲謔的眼神與話語,一邊是趙中亞的咄咄逼人、威脅恐嚇,又加上不斷下滑的成績,日益繁重的功課,以及總也做不出的難題……
他怎麽可能冷靜,他怎麽可能不分心。
他是人啊,又不是機器。
秦言睜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著面前的賀嘉時,他聽著賀嘉時輕描淡寫地對自己說要冷靜,別那麽緊張,更別再焦慮。一時間,窘迫、憤怒、失望一齊在秦言心底翻湧出了,他的嘴邊冒出了許多的話,卻終是止住了。
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一句爛大街的老話,“人與人之間,從來不會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他想,是啊,從來不會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哪怕是至親至愛。
他的表達欲便如同燈光下晶瑩剔透的玻璃杯,輕輕一碰就碎了滿地。
他張了張嘴,終是緘默了。
賀嘉時撓了撓腦袋,“走吧,一會兒就要放學了,別被他們看見……”
若是被人看見了,又不知要被人傳成什麽樣了。
賀嘉時把秦言從地上拉起來,他倆慢慢地朝家走去,回了家,都沒什麽心思再看書了,隻匆匆洗了個澡,就躺在床上。
秦言一整夜都沒睡熟,斷斷續續地做著噩夢,一會兒夢見他與賀嘉時被趕回了J城老家,一會兒又夢到自己高考時一道題都做不出來。
他反覆地驚醒,出了一身的汗。
第二天,等他們回到學校,趙中亞沒再提起停課的事情,而是黑著張臉,把賀嘉時的位置調到了教室的最後排。
於是,賀嘉時沒有了同位,也沒有了前後桌,像個門神似的,堵在教室後門。
賀嘉時對趙中亞的這個安排沒什麽不滿,離開了老師眼皮底下,他反而更加輕松快活。
只是他看不到秦言了。
而沒了賀嘉時在旁邊提醒,秦言越發全身心的投入到學習中去。上課學,下了課還學,有時一連一整個上午都不會離開座位,隻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一連好幾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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